“他哪里无辜!就是我!就是我要杀他!这一切都与我家少夫人无关!三年前他——他欺负了我!”春芳突然哭喊出声,浑身颤抖着道:“那日晚上,我奉少夫人的命令出城办事,坐的就是周马夫的车,回府时,他在林间把我欺负了!”
越小满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层原因,看着春芳崩溃的模样,她不由开口道:“你被他欺负了,为何不向衙门状告他,再不行也可告诉张府家主为你做主啊。”
“我一个未婚女子,又是少夫人的贴身婢女,怎么能去衙门状告自已被周马夫欺辱呢?即便他受到了律法严惩,我又能有什么好下场?不光我这辈子毁了,因我的身份,少夫人也定会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对了,还有张府......张府是何等要脸面的人家,到时不光是我要被彻底封口,就连少夫人都被连累的要怎么自处?所以我恨他,我要他生不如死!我要他躺在床上意识清醒却口不能言手脚俱费!!”春芳眼中满是恨意,她红着眼睛盯着越小满像是破釜沉舟一般道:“事情就是如此,你要追查到底,这就是答案!你尽管将这件事告诉明府大人,告诉我们老爷。”
“如果真如你所言......那周马夫,确实死有余辜。”越小满点点头,心中也知如果春芳所言为实,一个弱女子遇到了这种情况,确实没有什么正当途径为自已报仇,可略微回想一番,她趁春芳与月影接心潮起伏情绪不定时突然开口问道:“三年前春芳姑娘奉少夫人所令半夜出去所为何事啊?”
“这?!”原本沉浸在气愤与绝望中的春芳听到这,面上突然闪过几分无措与心虚,她双眼不由自主的看向月影,又像是怕连累主子,连忙又转了回来,而月影此时深吸一口气开口解围道:“三年前的事情了,又哪里记得住呢?越姑娘,你也是女子,当知世道不公,女子在世本就艰难,看在春芳也是受害者的份上,能不能轻轻放下......我向你承诺,那周马夫的老婆孩子,我定会妥善安置,不会牵连到别人。”
越小满看着这主仆俩,停顿片刻,又道:“你知道,我向你询问周马夫的事情,皆因想要明白,赵婆子失踪案中,你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月影沉默了片刻,手中把玩着扇子轻声道:“越姑娘,赵妈妈为我接生,保我母子平安,我对她只有感激的份儿,又怎么会恨她,怎么会害她呢?”
越小满看着重新变得胸有成竹的月影,第一次没有称呼她为少夫人,而是开口道:“月影,这件事,你能独善其身,但芸娘却逃不脱的,现在所有言论和证据都指向她,即便没有绝对证据,她也无法逃得掉,律法饶不了她,百姓饶不了她。”
月影慢慢站了起来,她挺直了背脊,半边脸掩映在月光中:“大家都叫我少夫人,即便我再想让人唤我月影,也没有人放肆,若不是呢这一声,我都要忘了自已叫月影了,越姑娘,公道自在人心,也许明天就会有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芸娘也是无辜的呢?”
“你确定?明天会有新的证据?”越小满也站起身,反问道。
“谁知道呢?你看,云朵遮住了月亮,也许过一会儿,这朵云彩又飞走了呢。”月影转过头来,朝着越小满轻轻笑道:“天色不早,我要休息了,春芳,帮我送客吧。”
“好,若是少夫人再有什么想起来的,可以随时让春芳姑娘找我。”越小满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随着春芳往楼下走去,离开这方小院时,再次回过头来,只觉天色暗淡,远处的西山压下层层黑云,北风也开始露出狰狞,呼呼的吹过院落,依稀能看出院中摇曳的花草,秋虫隐匿于花草深处瑟瑟鸣叫,廊下点起灯火,从外面能看见红红的,摇曳不定的火焰,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有问出什么来吗?”走在回去的路上,江星辰问道。
“这张家少夫人怕是整个张府,心机最深沉的那位了,她承认了与芸娘相识,毕竟两人来自同一个村庄,没有什么好否认的,但只说是看在幼年的情意上,想要帮对方一把,这才花钱雇人说了些芸娘的好话......倒是那周马夫,她那忠心耿耿的丫鬟承认了是有意为之。”越小满慢慢将春芳的动机说了出来,又道:“如果春芳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周马夫死有余辜,若春芳说的是假的,也牵扯不到少夫人身上。”
“男女之事,最难判定,更何况现在另一方在床上躺着生死不知,只能是一笔烂账。”江星辰摇了摇头:“现在将这件事翻出来,也只能逼得春芳自裁或出家为尼。”
“我现在还怀疑一件事。”越小满突然看着江星辰道:“三年前春芳受辱那个晚上,少夫人到底让她去办什么事情?这件事又有什么不可告人?”
“三年前的事情......当时少夫人与你说时日长久,她忘记了。”江星辰蹙眉想了想,眉眼凌厉道:“就算她忘了,春芳也不可能忘记!一个女人,受到如此大的侮辱,那晚发生的一切,又怎么会忘记呢?!她应该铭记于心,刻在骨子里,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才对!”
“没错,她们不可能忘记,只有可能是,这件事不能大白于青天白日之下,三年前发生过什么呢?这件事又与张夫人有关......”越小满绞尽脑汁的想着。
“三年前我还没在马鞍县任职......”江星辰也慢慢思索着,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把握住越小满:“三年前发生过一件事!与张夫人无关!但与芸娘有关!”
越小满看向江星辰:“什么事?”
“芸娘的丈夫死了!那年冬天,赵家大儿子吃酒吃多了,大半夜倒在路边,第二天一早发现时,人已经冻硬了。”江星辰面色严肃的说道。
“芸娘丈夫的死,很有可能与这张家少夫人有关......这样说来,芸娘和张少夫人在三年前便联手过。”越小满思量着点点头:“我曾听闻,芸娘的丈夫也不是什么好人,极有可能是芸娘不堪婚内丈夫的种种恶行,与张少夫人合作,制造了一起酒后意外死亡事件。”
“在北边边远城镇,每年都有男人因醉酒晕倒路边冻死的例子,再者,事情过去了三年,芸娘的丈夫早已化作枯骨,事情很难查证了。”江星辰摇了摇头,随即又道:“今日我倒是从二叔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情,是关于赵婆子的。”
“赵婆子?二叔不是和你说了些许他与长生家的事情吗?怎么又与赵婆子相关?”两人来张府的路上,江星辰已经将二叔与他的对话大致说给越小满听了,越小满当时也因刘猎户家的惨剧嗟叹许久。
“当时二叔说,刘猎户生了长生后,是赵婆子一口咬定,长生是因为刘猎户夫妇染上了疫病,所以才长相丑陋的,也就是说,赵婆子坐实了燕子坡疫病的事情。”江星辰咬牙说道:“赵婆子为何要帮助皇城司坐实这件事呢?还有一件事便是,二叔曾说,那些知晓此事的衙役和猎户,也都在三个月内尽数死去,有意外而亡,有因病而死......我不信诅咒之说,也确定没有疫病,那么这些人的死,边不是意外,而是有意灭口,就如同刘猎户韩巧娘一般。”
“如果赵婆子与皇城司有关联,那些三个月内死去的人,极有可能是赵婆子所做,可是......一个边陲之地的稳婆,怎么会和皇城司有关?”越小满只听得头晕脑胀,但又很快冷下脸来,一通分析下来,好似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只可惜这赵婆子死了,否则,也许能把她的嘴撬开,知道些许真相。”江星辰懊恼的叹了口气,接着突然见越小满停住了脚步,不由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这个地方,就是当时马车停下,赵婆子失踪的地方。”越小满看着四周的环境答道:“这地上还有马车碾过的车辙。”
此时天色已经已经彻底黑了下去,四周林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寒风带着湿气吹拂着两人的面庞,乌云密布彻底遮住了月亮,很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江星辰看着天色道:“不知那天是否也是如此,若是没有那场雨,凶手就能留下些许痕迹。”
越小满看着远处小路下厚厚的树叶发起了愣,江星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快走吧,别一会儿真的下雨了。”
“也许,正是因为那场雨,所以凶手才能留下痕迹......曾经我爹在秋天打猎,便会将厚厚的落叶拨开,查看动物的足迹......”越小满越来越仔细的看着那些将近一尺高厚厚的树叶,说完这话便突然跳到了路下的林子里。
“你干什么?!”江星辰刚要说话,就肩越小满蹲下身,开始扒拉那些树叶,越小满一边扒拉一边坚定的说道:“春天地面解冻,动物很是容易露出足迹,夏天易下雨,土地软糯,动物也会留下足迹,冬日下雪,雪地里的足迹更是很难掩映,唯有深秋,落叶深厚,足迹是最不容易看到的,但是,只要下过秋雨,地面会被雨水泡湿,但被落叶覆盖着,人和动物走过去,什么也看不到,可暴晒一两日后再拨开树叶,就能看到一串串成型的动物足迹......”
在越小满说到这里时,突然,被拨开了树叶的树林下,果然发现了一个个宽大的脚印!江星辰深吸一口气,也连忙从路上跳了下去,看着这一个个往远处去的足印。
“这么大的脚印......看来是个男人,难道真的不是芸娘搞的鬼?还是说,这件事除了芸娘和张少夫人,还有男人与他们合作?”越小满皱起眉来,脸上闪过一丝挫败。
“不,这是个女人的脚印。”江星辰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后反驳道:“看这脚印虽然宽大,但鞋印后跟的落脚部位十分深,而前鞋印,半个脚掌的这个位置,的印记也更重些,并且,鞋印的张内外两侧虚压明显。”
江星辰一边说着,一边拿食指和大拇指比量着:“这是个女人的足印,不过穿了男人的大鞋,她在鞋的前方和两边填充了棉花之类的东西,给人一种是男人足迹的假象。”
“而这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芸娘!”越小满看向江星辰,而江星辰却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给芸娘定罪,要找到这双男人的鞋才行......这些足印,只能证明,长生是清白的,毕竟,若是长生参与了这件事,转移赵婆子的事情,便可以由他来做,用不着女人亲自出马。”
“咱们顺着鞋印,就能知道赵婆子被转移到了哪里,希望赵婆子还活着......”越小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通过这几日的走访和调查,她只觉的芸娘是个可怜的女人,若是案件最后真的指向芸娘,证明芸娘就是赵婆子失踪案的主谋,那么,赵婆子若是还活着,芸娘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赵婆子死了,芸娘也活不了。
江星辰没说什么,只拿了根树枝,一边拨拉着厚厚的落叶,一边顺着那脚印往前走,两人一路随着脚印,竟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山崖边上,说是山崖,但并不算深,不过草木旺盛,真将一个人推下去,很难找见踪影。
“难道她将赵婆子推下去了?”越小满皱眉看向江星辰,江星辰却继续皱眉往下看去,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里,加上乌云遮住了月亮,连半点星光也无,往下看只觉漆黑一片,什么也不清楚。
“这是什么?!”越小满的双眼在夜里好似特别明亮,一眼看到了崖边树枝上挂着的两条线头,仔细看去,这线头白蓝相间,似乎就是赵婆子失踪前所穿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