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婆子的衣服碎片,我在长生屋中见过!”江星辰面色严肃的看着这两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线头道:“这座山崖并不很深,若是从这里推下去,很有可能卡在树上,所以我倒是认为,凶手应该是体力不足以将赵婆子的尸体处理掉,在马车内或者路上就将赵婆子勒死或捂死,随后将尸体暂存在这崖壁上,第二日夜里再将尸体处理掉。”江星辰对越小满道:“明天找了人手来,估计也寻不到尸首,咱们上次夜访芸娘家,正好过了一个日夜,那空出来的一夜,刚好够她转移或处理赵婆子的尸体。”
“你说,既然长生没有参与进张少夫人和芸娘的计划中,这赵婆子的衣服和骸骨,又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家中?”越小满顺着江星辰的话捋了下这案件的前后,问出了一个她想不明白的问题。
“这件事,不如去问问芸娘本人?待这个问题搞清楚了,这个案子,也就可以结案了。”江星辰看了看天色,又张开鼻翼顺着风嗅了嗅,对越小满道:“看这天色不好,吹来的风里带着水汽,怕是又要有一场大雨,不若今晚咱们再去趟芸娘家里。”
“今晚还去夜探芸娘家?那赶紧回去换身夜行服......”越小满听了,也跟着嗅了嗅吹来的风:“你还真是狗鼻子,竟然能闻到风里的水汽。”
江星辰笑了下站起身往城里走去:“这一次,咱们不悄悄的了,咱们光明正大的去问问芸娘,为何要害自已的丈夫和婆母!”
“她会说实话吗?”越小满也站起来,跟在江星辰身后问道:“毕竟那赵婆子的衣裳和骸骨并不在芸娘处。”
“我想,她会说实话的吧......”
西北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凉风袭来,让各家各户都早早的关上了门窗睡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枯枝败叶的腐烂气息,苍翠的草木也都煺尽了色彩,满目是单调的黛色,空寂的街道上惊色荒凉,一片萧瑟,唯有芸娘家还点着一盏烛光,只见桌上摆着残羹剩饭,可以看出鸡骨鱼刺随意扔在桌上地上。
“天色不早了,叔叔是否也该离开了......”芸娘坐在桌子一端,微微垂着头,轻声说道:“毕竟芸娘守寡多年,夜间不便留叔叔婶婶过夜。”
“你个臭婊子!”坐在桌子另一端的赵阿牛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芸娘道:“你有什么名声可言!谁不知道你这女人在马鞍县早就臭到家了,现如今装的和贞洁烈女似的做给谁看?!说!我娘是不是你害的!”
酒杯碎裂之声乍然响起,芸娘肩膀一耸,眼中带泪强装镇定道:“叔叔冤枉,我与婆母相依为命,早就如亲母女一般,再者,家里一应开销都是靠婆母辛苦劳作而来,我若是害了婆母,对自已又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但有仇啊!”赵阿牛冷笑一声,借着酒劲儿双眼直直的看着芸娘道:“当年我大哥死了的时候,我娘让我回来,好好和你商量让你跟了我,要我肩挑两房,以便帮我们赵家开枝散叶,你也算有个依靠,不想你这不识好歹的贱人竟死活不同意!还威胁我们要一头碰死在我大哥的棺材上!”
“我与夫君虽相识不久,但也感情深厚,举案齐眉,当时他去的突然,我伤心难念,恨不能随他去了,那时候婆母提出这样的要求,让我怎么接受得了?”芸娘的眼泪从眼眶中滚滚而下,她抽噎着用绢帕一边擦泪一边道:“再说,我夫君刚走,我就跟了你,要让别人怎么看我?让别人怎么看咱们赵家?我为夫君守节,全的也是你赵家的脸面与名声啊,叔叔何苦逼迫与我?”
另一边稳稳坐着的赵阿牛媳妇儿听了这话,眼珠一下瞪大了,她先是指着赵阿牛大喊道:“好啊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清清白白的跟了你!陪你吃苦受罪生儿育女,你却心里想着这个狐狸精!婆母还想让你肩挑两房?!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瞒的我好苦啊!”
骂到这,那赵阿牛媳妇儿突然转头看向芸娘,猛地扑过去就朝她撕扯起来:“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了我丈夫!你自已死了男人!你又来勾引我的男人!你怎么不去死啊——有我在一天!你们俩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干那脏事!”
“肩挑两房是什么意思?”已经来到芸娘家门口,尚未推门的越小满收回了手,悄声问身边的江星辰道。
江星辰示意越小满附耳过来道:“肩挑两房又叫一子顶两门,是指一个男子同时继承同一家族两家的习俗,意味着一个男子同时为两家承担嗣子的角色,不脱离原来家庭的裔系,这种情况多出现于边境战乱时期,家中一名有妻无子的男人战死沙场,未免他无人祭奠,会由他的族内兄弟与他的妻子生下他的继承人,可现在咱们圣上治下最讲礼教,又没有战事,所以寡妇守节反倒是值得夸赞的常态,已经极少有人家肩挑两房的事情发生了。”
“啪!”
江星辰刚与越小满解释完,就听到屋内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两人连忙从门缝看去,只见赵阿牛媳妇儿不可置信的捂着脸,头发披散着看着赵阿牛,显然是被自已丈夫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个傻娘们儿懂什么!”赵阿牛恶狠狠的朝自已老婆骂道:“这芸娘跟了我,这三间房一个院不也是咱们的了吗?!她与我哥两年了也没生下一儿半女,就算她跟了我,也越不过你的地位去啊!以后这些家产,还不都是咱儿子的!在这闹!闹什么闹!你闹了这些天,明府大老爷有把娘留下的房子给你吗?!”
赵阿牛骂完老婆,又看向芸娘道:“当时我大哥刚死,你不好意思嫁给我,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娘也去世了,你也没什么生存手段,就嫁给了我,我帮你持家,养着你,再有人说你闲话,我帮你打回去,岂不是好?你若是跟我有一儿半女的,这房子就留给咱们孩子,若没生下孩子,我和你嫂子的孩子也供你老,你百年后也有人祭拜,这对你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了,我劝你别不识抬举!”
芸娘此时也已经被赵阿牛他媳妇儿撕扯的衣衫撕裂,头发披散下来,但由于她长相清新脱俗,皮肤白皙,再加上掉着眼泪,只让人我见犹怜,她将散发别在耳后,看着赵阿牛道:“叔叔说笑了,我已经决定为丈夫守节,绝不另嫁二夫,也请叔叔莫要为了芸娘和婶婶有所误会,话已至此,叔叔回去吧。”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赵阿牛慢慢站了起来,他长得本就高大,烛影晃动间居高临下看着芸娘更给人一种压迫感:“臭娘们儿我告诉你,这个家里姓赵,我哥我娘死了,我说了算!不管你想不想,你都是我赵家的女人!今儿晚上我就把你办了,待生米煮成熟饭,明日一早就拖着你上我家祠堂,看你又能如何!”
“赵阿牛!你敢用强!我就算敲登闻鼓也不会放过你!”见赵阿牛图穷匕见,芸娘也不柔弱了,她猛地擦了把眼泪,也同样恶狠狠的盯着赵阿牛道:“就算你得逞了,我第二日一早就撞死在你赵家祠堂里!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逼奸长嫂的混蛋!”
“我还怕你现在寻死?当初我大哥刚死,我娘逼你从了我时,我哥尸骨未寒我们怕你寻死只得作罢,现在可不一样了,你若寻死,我就说是你勾引我,被我媳妇儿撞见,羞愤之下想不开寻死!到时候,赵家的家产也都是我的!”赵阿牛冷笑着一脚将桌子踢翻,伸手就要将芸娘抓过来。
芸娘见他来真的,也是面色一变,强硬挣扎起来:“赵阿牛!你这个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嫂嫂!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当畜生吗!”
另一边半边脸肿胀的赵阿牛媳妇儿眼中闪过愤怒,又看着自已丈夫好似红眼牛一样的状态,脸色变了几变,再看向芸娘已是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怨恨:“芸娘!我丈夫说得对!你的就是我儿子的!他在喜欢你也越不过我这个给老赵家生儿育女的大房去!我就当他在外面找了个妓子!我们不吃亏!”
“你们!你们都疯了你们!”芸娘被赵阿牛按倒在地,眼看着衣服就要被扯开,她手中在地上胡乱抓着,突然握住了一个被打翻了的酒壶,当即猛地朝赵阿牛头上砸去。
酒壶应声而碎,那赵阿牛被砸中了后脑勺,双眼发直懵了片刻便回过神来:“臭婊子!早晚给你治老实了!”
“这是怎么了这是?!一家人好好的吃顿饭,这还打起来了?”正紧急关头,江星辰一把将门推开:“我刚从门外就听着里面叫唤,出什么事儿了?哎呦!赵家嫂子,你这脸怎么还肿了呢?不会是赵阿牛打的吧?”
里面三人都正处在情绪激动时,大门猛地被打开,几人都瞬间愣住,特别是赵阿牛,办的本就是逼奸长嫂要被戳脊梁骨的缺德事,一骨碌就从芸娘身上翻了下来,他脸上表情还未恢复便连忙回头看去,瞬间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连酒都彻底醒了:“大——大人——”
“赵阿牛,你这是在做什么?不好好等着明天升堂,反倒在长嫂家吃酒闹事!是还想再尝尝打板子的滋味吗?”江星辰也是当过几年官的,此时面对这等泼皮,面孔一摆,官威一抖,就吓得那赵阿牛双膝软的站不住了,只见他啪的一声跪在地上,哆嗦着求饶道:“大人!大人,我喝了点马尿就上了头——我、我也不知道我都干了什么了——”
“没事吧?有没有伤到?”越小满从后面走出来,伸手去扶还躺在地上的芸娘,此时的芸娘衣襟已经被撕开,脖颈处还有赵阿牛手指的掐痕,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身前的越小满和江星辰,又看向哆嗦着就差尿裤子的赵阿牛,突然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没关系,只是受了点惊吓。”
“芸娘,他若是做了什么,你尽管对本官说来,本官为你做主!”江星辰冷着脸盯着赵阿牛,一字一顿的说道:“逼奸长嫂,其罪当诛!在我治下,绝不允许出现这等败坏风俗、藐视王法的事情存在!”
赵阿牛到底喝了点酒,只知道怕了,脑子反应迟钝,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另一边的赵阿牛媳妇儿听了其罪当诛这四个字,脸色一白,跪爬着就冲到了江星辰面前,高声哭喊着冤枉:“大人!冤枉啊!我家阿牛怎么可能逼奸长嫂!只是喝了点酒,因婆母失踪一事心中苦闷,与长嫂起了些许争执,这才一时没忍住动了手!我可以证明!我家阿牛绝没有对长嫂有非分之想的心思!我们冤枉啊!”
“你胡说什么!我刚刚都听见了!你也是女人!他是你丈夫,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越小满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江星辰伸手拦住,他转头看向另一边跪着的芸娘道:“芸娘,你是苦主,你说,那赵阿牛方才想要做些什么?”
此时芸娘眼中好似失去了光彩,她麻木的看着跪在一边不停喊冤的赵阿牛媳妇儿,莫名的勾起嘴角,摇了摇头道:“我家叔叔喝了点酒,与我吵了几句嘴,因怀疑婆母失踪事件与我有关,便在冲动之下扑了过来,好在明府大人来的及时,我倒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若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可——可是!方才明明就不是这样的——”越小满不可思议的看着芸娘,张口结舌的想要复述自已方才在门缝里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