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飞的血没用。
染上姜可言鲜血的面具，闪着蓝光消失了。姜可言不出意外地昏迷过去，就像被抽离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蜷缩在办公室的钢丝折叠床上。
穿越后的姜可言并没有见到康泠，甚至没有见到任何他熟识的人。
眼前农人来来回回，大概是春耕时节，温暖舒适，空气中有一股混合着泥土、青草和鲜花的甜香。而他，正歪着身子，斜倚在一棵大树下面晒太阳。
“什么味道？”
有一股酸臭的味道，时不时出现在他的鼻息中。他皱皱眉，前后左右打量四周，又看看自已，抓着自已的领口闻了闻，原来是自已的身上发出来的。
他差点呕吐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破烂如乞丐，头发打绺，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不对，这身打扮就是乞丐。他的眼前放着一个破碗，碗中还有一些残羹冷炙，也向外散发着酸馊的味道。
这具身体瘦弱不堪，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后果。
他忍不住就要骂人，可张了好几下嘴，喉咙只发出“噢噢”的声音，竟无法说出一个字。
他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双腿却根本不听使唤。
怎么办？
他忘了康泠，忘了他这次来的目的，他只想回到现代。
面具呢？
他在破破烂烂的衣服里翻找，他在身旁的物件中寻找，他在身后寻找，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面具在哪？没有面具，怎么回去？
他万念俱灰。
却无可奈何。
他现在的状况，连自杀也做不到。
如果就这么自杀，他只能化作孤魂野鬼，飘零在这洪荒时代。
农人们见他翻找自已的衣物，脸上出现种种怪相，不由得围了上来，却没见他与平日有什么不同，很快又四散而去。一个大嫂从背篓中拿出一个饭团，放在他面前的破碗中，摇着头，叹着气，走开了。
入夜，能看到树影在月下摇曳着身姿，可这些与自已又有什么关系？
好在，他已经冷静下来，他只能接受眼前的现实，他需要把眼前的这一切看成是一场梦，只是现在，不是梦醒的时候。
他抓起饭团，塞到自已的嘴里，几口吞下。
谁？是谁在哭？
他四下张望，在树影下，一个人向他缓步而来。他看到，来人异常小心，左看右看，好像在顾忌什么。
他看清楚了，是一个女人，皮肤尚显光滑，头上却满头银发，脸上写满了忧愁。
泠儿？
可是，他喊不出来。
怎么会是泠儿？那这个乞丐又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痴痴地看着康泠，心中犹如钢针在扎，他没想到，他所期待的重逢是眼下这个样子。他突然想躲开，他不想让康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用尽全力想要挪开身子，却根本挪不开。
他闭上眼睛，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康泠缓步走到他的面前，把一个水罐放在了地上，低声啜泣起来，声音不大，他却听得万分清楚。
“我的儿啊，都是为娘的错。如果不这样，保不住你的命。娘早就不想活了，可娘要死了，谁照顾你呀？”
康泠舍不得将眼睛挪开，姜可言看得出来，这是慈母的眼神。
原来，这个乞丐是姜戈的儿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康泠准备起身离开，姜可言顺手抓住了康泠的手，摩挲她的手指，那是只有姜戈才会做出的动作。康泠浑身如触电一般，身上颤抖了一下，她看向了他的眼睛，看到了一丝她很熟悉，却许久未曾看到的目光。
姜可言轻轻点了点头。
康泠强忍住泪水，没让自已哭出声来。姜可言做了一个向外推的动作，示意她离开。康泠明白他的意思，恋恋不舍。
姜可言回想起弥留之际的情景，他好像看到一个黑色身影站到了他的面前，那个身影身姿诡异，将一把刀插入了他的胸膛，抢夺他的面具。正是这一刀，把他送回了现代。
那个人是谁？
当时，姜戎等人也在木筏上。既然姜戎在，康泠又怎么会落到这副田地？难道说，姜戎已经不在了？
次日中午，几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来到他的面前，为首的那个一脚将他面前的破碗踢飞，嘴里还叫嚣着：“臭乞丐，你怎么还没死？”
姜可言抬头一看，这领头的男孩子竟穿着丝绢的衣服，白白胖胖，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其他的那些孩子明显是他的跟班，言行举止极尽谄媚。
姜可言没有任何回应，表情木然，目光呆滞。
他觉得这孩子不是一般的恶少，他显然知道自已是谁，他的长辈肯定是放任其欺负自已这个乞丐，即便弄死自已……
不对，他们能留乞丐一条命，就不会这么简单。一个乞丐有什么价值，值得他们花这么多的心思？
对，是面具，他们一定在等待面具的出现。
可面具在哪呢？
他决定忍着。
恶少见他没有任何反应，顿觉没有意思，转身带着跟班就要离去。
姜可言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那恶少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露凶光，对着几个跟班说道：“给我打他。不要打死就行。”
一顿拳打脚踢，姜可言却没有觉得疼。看来这不是第一次，看来这具身体已经适应了家常便饭般的殴打。他渐渐失去了知觉。
又一夜过去。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把他唤醒。
他顺着血腥味看去，竟然是身后的一间房子，距离他不远，他竟然没有留意到。
刚好一个农人从他身边经过，他一把抓住这个农人的裤脚，手上连连比划。
农人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有嫌弃他身上的味道，把他扶了起来。
他看到房子里立着一个牌位，牌位后面是一个巨大的石像，石像的样子他非常熟悉，俨然就是面具的样子。
原来是祠堂。
牌位前是一个血淋淋的牛头，一群人恭恭敬敬地在牌位前祭拜。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身材壮硕，不知是何人。骂他的那个恶少跟在这人的身后，应该是他的儿子。
待到礼毕，那人回过头来，姜可言大吃一惊，那人竟是姜戎。
乞丐顿时瘫软在地。
姜可言看到了一个可笑的事实，他们隆重祭祀的这个先人的亲孙子，竟然以一个乞丐的身份，每天守在这祠堂附近，而带头祭祀的人，是这个乞丐的亲叔叔，欺负他的恶少，是乞丐的堂弟。
姜戎自祠堂走出，随手将一块肉扔在了乞丐的破碗里，没有任何寒暄，也没有看向乞丐一眼，便带着众人离开了，留下了一片赞叹之声：“族长真是善良。”
怎么会是这样？
姜可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快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