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校园里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地面上的水也结成了冰,梦一般容易破碎。从天上的视角看,校园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里面有几个走着寻找出口的黑点,定睛一看,会发现一个奔跑着的黑点。
那就是孟君。
孟君从图书馆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又一路小跑到了寝室,突然的开门声还把寝室里的三个人吓了一跳。
“搞什么啊,孟兄,后面有鬼追你啊。”陈浩宇摘下头上的耳机扭头看着刚进门的孟君。
“不是,你小子,怎么笑这么开心?”张林硕从床上探头出来看到孟君脸上洋溢着笑。
“没有没有,我急着回来上厕所。”孟君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把东西放在自已的桌子上。
“那你还得再笑会儿,路彦洗澡呢。哎呦,上啊,我都没血了。”陈浩宇边冲着电脑对面喊,边回答孟君。
孟君拉开椅子坐下来,他心里止不住的激动。
其实他早就认识林筱寒了,只是林筱寒应该不认识他。
孟君第一次见林筱寒是在趣味运动会上,当时路彦号召他们寝室其他三个人都去参加,孟君报名的正好是林筱寒负责的项目——排山倒海,孟君的小组比完赛的时候,林筱寒给他们一人递了一瓶水,还温柔地说了一句“辛苦啦。请到等候区等候比赛结果。”那是孟君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和女生的近距离接触,他早就在心里盘算好怎么回答,但当林筱寒把水递到他手里的时候,他突然忘记要说什么了,林筱寒都发到下一个同学了,他才木讷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当时不知道林筱寒叫什么,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她戴着口罩,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
他第二次见到林筱寒是在元旦晚会上,当时路彦在寝室群里发了表演视频,张林硕和他女朋友出去约会了,陈浩宇就拉着孟君去现场看。
到的时候台上正在表演舞台剧,陈浩宇看得津津有味,孟君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舞台上,他的目光一直聚焦在舞台侧边台下的林筱寒,当时林筱寒穿着黑色的大衣,刚洗完的头发像海藻一样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飘荡。她侧着头和路彦在讲话。
孟君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林筱寒,林筱寒好像感受到了来自舞台下的目光,就扭头往孟君这边看,孟君和林筱寒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孟君立刻低下了头,脸红到了极点,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抬头,当他再看过去的时候,林筱寒已经走了。但是其实那天晚上林筱寒根本没看到孟君,她近视,往舞台下面看的时候,她根本没看清楚任何一个人的脸,那只是孟君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也是那天,孟君知道了她叫林筱寒。他和陈浩宇准备走的时候,孟君还在四处偷偷寻找林筱寒的身影,但是他并没有找到。他没有想到林筱寒其实就走在他们的前面。
到舞台后面的时候,有人叫了一下林筱寒,林筱寒从前面回过头来,孟君才透过人群看到了林筱寒和那海藻般的头发。
陈浩宇还用胳膊碰了碰他的胳膊,“看,美女。”孟君脸憋红了也没说出来一句话。
晚会结束路彦回到寝室的时候,孟君有很多想问他的,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样可以显得他是不经意间问的,纠结了一晚上也没问出来一个字。倒是陈浩宇在熄灯以后问了路彦。
“哎,路彦,你们学生会是不是有个叫林筱寒的女生?”
“嗯,有,怎么了?”路彦边上床边回答。
“没事儿,就是今天晚上看到了,觉得挺好看的。是吧,孟君。”陈浩宇把孟君拉入了对话。
“嗯。”孟君拒绝了陈浩宇的邀请。
其实他一直在思忖怎么开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听到陈浩宇的话时,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子的摩擦声和床的晃动声让他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她有对象吗?”陈浩宇又问。
“我也不知道。”路彦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孟君躺在床上,只露出来一个头在外面,竖起了耳朵听。
后来每次的晚会,孟君都会去现场看,也不看节目,就满场寻找林筱寒的身影。
孟君和林筱寒离得最近的一次,是一次在上课的路上。当时是大二下学期,六月初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孟君在去自习室的路上经过学校的一个小花园,耳边蝉鸣声不断,风吹在身上仿佛是用吹风机吹保鲜膜一样,把衣服黏在了身上。孟君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烈日下。
突然,一抹彩色从花园的另一条路上出现,带来的不仅是彩色,还有阵阵香气,让孟君烦躁的心突然安静了一下,耳边的蝉鸣声也不再刺耳了。
那抹彩色就是林筱寒。
林筱寒穿着彩色的长裙,露出纤细的脚踝,头发半扎着,肩上背了一个水杯,把白皙的胳膊上勒出了一条红色的印记,撑了一把黑色的遮阳伞。
孟君不知道她去哪里,也不敢上前,就这样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十分钟,午后的小花园很安静,只有晒焦了的树叶被踩碎的声音。孟君一直跟着林筱寒走到了校门口,直到看到她上了一辆公交,孟君才想起来自已是要去自习室的,才一拍脑门回去了。
再然后就是这次在图书馆遇见了,其实林筱寒经过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直到林筱寒在他对面坐下,他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用余光注意到林筱寒把书从包里拿出来,又注意到林筱寒在班里翻了好几遍,好像是忘带了什么东西,孟君在翻书的间隙瞟了一眼她的桌子,鼓起勇气把自已的笔递了过去,他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努力控制着自已的手不要抖,林筱寒接过笔以后,他觉得自已都快喘不过气了,就赶快去厕所洗了把脸。
一上午孟君都悄悄注意着林筱寒,吃完饭回来发现林筱寒已经收拾东西走了以后,孟君心里还有些失落,但是马上就好了,因为他看到了林筱寒给他写了一张感谢的纸条,还有奥利奥饼干,整齐地摆在自已的书本上。
纸条上写着“”同学,谢谢你的笔”,娟秀的字犹如春风拂面,孟君不由得嘴角上扬,这张便签现在还在他的书包夹层里放着,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出来把它展平,然后再放进去。奥利奥饼干孟君也没吃,就放在自已寝室的书架上。
之后的每天,林筱寒基本都会来图书馆,孟君总会提前到,然后在心里期盼着林筱寒的到来。
今天林筱寒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走了,孟君没想到她会又回来。他看到她在书本上圈圈画画,看到她用手撑着头看透进来的阳光,看到她去拿了一本书回来看,看到她刚看没几页就趴在桌子上睡了。
孟君一般九点就回寝室了,但是他看林筱寒趴在桌子上睡觉,没有要醒的迹象,就也拿了本书坐在那儿看。
慢慢地,大家都走了,只剩两盏灯还在亮着。
闭馆音乐响起的时候,林筱寒还是没有醒,戴的毛线帽把她的头和脸都盖得严严实实的,孟君用笔轻轻戳了几下她的胳膊,她才醒过来,抬起头,露出睡得红扑扑的脸,她睡眼惺忪地看着孟君,孟君不好意思直视她,就低头看着她帽子上的小熊耳朵,结结巴巴地和她说要闭馆了,然后就落荒而逃了。
他一路飞奔下了楼梯,又在夜色中跑回了寝室,气喘吁吁地打开了寝室的门。
孟君坐在位置上看着书架上奥利奥饼干看得出了神。
寝室开了暖气,泡面味混合着从阳台飘进来的洗发水味,让孟君脑子都迷糊了。
他第一次当面和林筱寒说了话。他好像能听到自已心跳的声音,那是喜悦的声音。孟君不由自主地用手覆盖在自已心脏的位置,试图记住这一刻的悸动。
路彦打开阳台门进来,一阵冷风吹进来,孟君清醒了很多。
“你小子,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路彦进来就看到嘴角上扬的孟君。
见孟君没反应,路彦又走到他旁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嘿,干嘛,谈恋爱了?”路彦把肩膀上的毛巾拽了下来。
孟君赶紧收敛了一下自已的表情。
“没有,我就是想上厕所。”说着就站起来赶紧进厕所了。
上完厕所出来,孟君看着镜子里的自已都吓了一跳。镜子里的自已,面色潮红,眼睛更是红得不行,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自已都没意识到的弧度。他用冷水洗了洗脸,努力让嘴角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进寝室,他要把这件事保密,谁也不能告诉。
熄灯以后,孟君躺在床上,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放着那次在花园里,自已跟在林筱寒身后走的场景。
他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已对林筱寒的心意宣之于口,甚至没想过自已会站在林筱寒面前和她说话。
但是现在,他和林筱寒每天在图书馆都面对面坐着学习,今天晚上竟然还和林筱寒说了话。
他翻了个身,在心里默念:继续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