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林筱寒照例去餐厅买了饭就走着去图书馆了，她刚把半个鸡蛋塞进嘴里，有人拍了她一下，她回头，一看是张欣雨。
“筱寒。”张欣雨叫她。
林筱寒对着她挥了挥手就算打招呼了，她暂时没法说话。
张欣雨走到林筱寒左边和她并排走。
她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我和路彦表白了。”张欣雨突然就说了这句话。
林筱寒现在后悔这么快把鸡蛋咽下去了。
“他拒绝我了。”张欣雨继续面无表情地说。
“筱寒，你愿意听我讲讲吗？我不知道和谁说了。”张欣眼眶红红地看着林筱寒。
林筱寒没说话，就搂着她往图书馆的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们两个初中就是同学了。高中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张欣雨想了一下决定先从这里说起。
“初中的时候，我特别受欢迎，当时有很多人追我，每次下课都有人往我桌子上放吃的，放情书。但是我一个也不喜欢，我妈跟我说，他们都是骗子，让我不要理他们。”
“我照做了，我看到男生就绕着走，不理会他们。”
“后来，八年级的时候，我和路彦分在了一个班，他是班长，我是物理课代表。我们两个的座位中间隔了一个人。”
“他是个很好的人，听老师话，帮助同学，班里所有人都喜欢他。我也觉得他很好，但是我们两个不太熟，只有收作业的时候，他会帮我搬到老师的办公室，但是他也会帮其他的女生。”
“有一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发现家里来了客人，推开门才发现是路彦和他妈妈。他妈妈今年刚调到我妈妈的单位，和我妈妈成了同事。”
“我妈妈跟我介绍了路彦，还说他也在八年级。问我认不认识。”
“我说认识。路彦说我们两个还是一个班的呢。我妈妈和他妈妈都很开心，说让我们互相照顾。”
“后来上学的时候，我妈妈经常让我给路彦带牛奶、饼干什么的，路彦也经常受他妈妈的嘱托给我带橘子、香蕉什么的。但是我们两个还是不怎么说话，见面也不会打招呼，连把带的东西给对方都是在大家都去吃饭的时候偷偷塞进对方的桌子里的。”
林筱寒和张欣雨走到了学校的小花园，遍地都是落叶，走起来就是落叶碎掉的声音，也不只是落叶。
“八年级升九年级的暑假，路彦的妈妈出差了快一个月，就把路彦留在我们家拜托我妈妈帮忙照看他一下。我们两个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去公园放风筝。”
“妈妈告诉我男孩子都是骗人的，但是我觉得路彦没有骗我，妈妈也很喜欢他。我没有和男生相处过，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所以和路彦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语无伦次，红透了脸。”
“路彦每次都会用手指着我的脸，说我怎么不会说话了，脸红得和猴屁股一样。”张欣雨苦笑着说。
“到了九年级，我们两个到了不同的班级。我们两个都是走读的。冬天的时候，不知道是哪里的传言，说我们那里有走读的学生被人贩子抓走了，这可把我妈妈吓坏了，但是她又没办法接送我，就拜托路彦每天和我一起上下学，路彦妈妈也拍了拍胸脯，让我妈妈不要担心，路彦一定会保护好我的。”
“然后我们两个就成了上学搭子。”
“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回家的第一个路口等着我，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回家。早上的时候，从我起床开始，就一直从客厅的窗户往楼下看，注意到他来了，我就抓起书包飞奔下楼，快到学校的时候，我们两个会分开走，其实没有什么，但是那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起哄。
“我们两个的相处方式也越来越正常了，我不会说一句话就红着脸了，他也不会嘲笑我的脸和猴屁股一样。他像我哥一样。”张欣雨捏着风衣的衣角。
“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呢？我也不太确定。”
“可能是在我被所有排挤的时候他冲进我们班帮我说话的时候吧，我也不知道。”张欣雨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了，林筱寒用纸给她擦了擦。
“九年级的时候，我们班主任是物理老师，又是物理课代表，所以她经常会让我帮她管理班里，她把两百块的班费放在我这里保管，但是一次考试以后，班费被人拿走了，班里监控也坏了。”
“班主任开了班会，非常生气，让小偷在两天内放回去，否则一定会严肃处理，但是没有人放。”
“后来班主任也没办法了，就让全班同学每人交两块钱补上。但其实最后真正交的只有四十多个人，最后我省吃俭用，用我的生活费和零花钱把剩下的一百多补上了，当时一百块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笔大钱。”
“我以为这样这件事就结束了，但是没想到这只是开始。一次下课过后，几个女生喊我出去，跟我说她们知道谁是小偷，还偷偷指了指班里坐着的一个女生。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她们，我也不想再纠结这件事了，班费已经补齐了，也保存在班主任那里了。我就转头进教室了。”
“但是不知道谁和被指认的那个女生说我和别人说她偷了班费。那个被指认的女生带了几个人把我围在我的座位上，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看着我。”
“一下课她们就围过来，我周围的人也不敢和我说话了，我去上厕所也总有人跟着我。”
“后来下课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我的桌子被推翻了，抽屉里的东西都掉了出来，我的笔记也沾上了水，笔迹混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敢和老师说。我就默默地把桌子扶起来，把笔记擦干，之前和我玩的好的同学没有一个人帮我。”
“晚上回去的时候我就发烧了，一直高烧不退。两天后好不容易退烧了，我还是不想去学校，我就央求我妈让我在家里再待两天。”
“我妈不同意，她就上班去了，让我下午去学校。”
“我不愿意去，我躺在床上，不盖被子，露着肚子，希望能继续发烧，但是没有。”
“下午的时候，路彦出现在我家楼下，他喊我，我从窗户看过去，他朝我挥挥手，示意我下去。”
“他让我和他一起去学校，我不愿意，他说让我不要怕，他知道所有事了，他会帮我的。”
“我相信他，我和他一起去了学校，他把我送到了我的座位上，然后才回自已班里。”
“后来真的没人欺负我了。过了几天，之前和我玩的好的一个女生问我路彦和我是什么关系。从她那里我才知道，我回家的第二天，路彦在班门口堵住了那个带头欺负我的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女生吓哭了。”
“从那一刻起，我才意识到路彦是我的好朋友。我之后也问过他和那个女生说了什么，他说他还没说什么呢，那个女生就开始哭。”张欣雨和林筱寒都笑出了声。
“后来我们两个考到了一个高中，只是我在最好的班，他在普通班。我们班周末和每天晚上要补课，他们班不用，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
“但是每个月我们都会一起吃饭，和我妈妈还有他妈妈。他妈妈很爱他，以他为骄傲，嘴上总离不开他的名字。”
“也确实。他很好，有礼貌、好好学习、爱做家务、没有不良嗜好。我妈也很喜欢他。”
“但是高二的时候，他突然就迷上了游戏，不爱和人说话，不学习，还学会了说脏话。有一次他半夜翻墙去网吧打游戏，被查寝的老师发现了，学校让他回家反省七天。”
“我是在放假回家的时候从我妈妈嘴里听说的，第二天去学校前，我去他家里看了看他，他妈妈来开的门，她好像憔悴了很多，阿姨告诉我他在卧室里，我敲了敲他卧室的门，没有人应答，我又敲了敲，和他说我进去了，过了几秒，我推开门，他就那样躺在床上，我站在门口，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十分钟，我就走了，只在他床尾放了一个我刚抓的娃娃，是一只棕色的小熊。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安慰他。”
“我每周都去他们家，每次都给他带一个娃娃，在他家吃了中午饭或者晚饭再回家，不聊学习，不聊学校。慢慢地，他好多了，开始愿意和人聊天了，也不总是打游戏。”
“后来我终于又在学校看到了他，我们两个隔了很远，但是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我们隔着人群打了招呼。”
“后来慢慢地他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我们还会一起写作业，一起讨论物理题。他很聪明，一个多月就把高二缺的课补回来了。”
“再然后，我们就一起考到了这里，还报了一个专业。”
“后来上了大学，他很出众，很多人和他做朋友，我才意识到自已对他不仅仅是朋友之间或者兄妹之间的情义。我觉得我喜欢他。”
“但是他不喜欢我。”张欣雨又哭了起来。
“我跟他说我喜欢他的时候，我忘不了他的表情，错愕、震惊、尴尬。”张欣雨双手捂着脸，肩膀抖动着。
林筱寒抱着她。
“我们终究是不可能了。”张欣雨哭着说。
一阵风吹来，吹得落叶哗啦啦响，随后又是夜一样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