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宸睿缓步走入了亭帐。
李广涵曲腿而坐。
“条件简陋,见凉。”
“无妨。”张宸睿释然。
他们看着彼此,没有表情,空气却在笑。
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他们是一类人。
檀香在一旁幽幽燃烧。
“北胡,张宸睿。”
“大唐,李广涵。”
“抱歉,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邀你见面。”李广涵满含歉意的开口。
“无妨,我杀你的方法也不光彩。”张宸睿也浅笑。
他们语气轻松,举手投足间都彰显着自信,他们握住权的权柄太久,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已让他们感到无趣。
所以他们惺惺相惜。
…
欢声笑语从军帐中传出,仿佛令人忘记了此时身处战场。
“裕嘉关一役,你骗得我好苦啊?”李广涵亲自为张宸睿斟酒。
“别瞎说,我可什么都没做,你自已做出的判断,不是吗?”张宸蜜浅饮,眼神迷离。
“不错,”李广涵苦笑。
“所以我不惜破釜沉舟也要来这里,不把你逼死在这,我不放心啊。”李广涵缓缓道出。
“你也真的做到了呀,令人佩服啊,狼王。”
“见笑了,许久不曾如此轻松过了,谢谢你罢。”
“不,”张宸睿眉尖轻挑。“狼王,是我要,谢谢你。”
“我也许久不曾,用这个身份活着了。”
他们是一类人。
李广涵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酒晕的腮红配着那火红的裙摆,仿佛一团怒放的玫瑰在他眼中燃烧。
这个女子他越看越喜欢。
“张宸睿,”他忽然正容,慎重的开口。“我快要死了。”
“你愿意,同我一起去死吗?”
张宸睿的眼睛亮了起来。
在这里,他们无需在意他人的光,在这里,没有世俗所谓种种枷锁,在这里,两个世人所云的疯子,成了相约一起赴死的知已。
你杀了我,我葬送了你,所以,我们能死在一起吗?
张宸睿的眼中仿佛泛着酒花。
好啊。
她的眼睛如此明亮的回答。
李广涵也笑了。
…
火,烧起来了。
张昱亲手举着火把,他的眼中倒映着燃烧的亭帐。
他不理解,他现在不理解,也许他此生也不会理解。
他不会理解那份对世界失望的洒脱,因为他还活在这世上。
…
李广涵和张宸睿小饮酒,丝毫不在意周身跳跃的火光,他们的眼中满是彼此,好像在感动上天的仁慈。
原来,我并不孤独。
“这大概,就是天命吧。”李广涵缓缓闭上了眼睛,全身心的沉浸在这一刻,身体越来越暖和了。
嗞~
一只手猛然搭在了他的背后,李广涵后背僵直。
“你要是就这样死了,我会很难办的。”一个男声传来。
“你来早了。”李广涵强压着怒火。
“哗!”巨力传来,李广涵整个人倒飞出去,在他的视野中,那朵玫魂仍在怒放,但却越来越小,似乎还带着一份遗憾。
亭帐轰然倒塌,火焰吞噬了一切。
“沈敬之!!!”李广涵痛苦的朝救他出来的年轻人怒吼。“我边塞的事还用不着你锦衣卫管!”
他用力揪住沈敬之的衣领,脸上青筋暴起。
另一只有力的手揭住了他发力的手臂。
“够了!”气机涌起的巨浪狠狠拍在李广涵的胸脯之上,才让他堪堪松手,他看向来者。
锦衣卫总指挥使,杨修。
“呵,一个四圣使还不够,你都来了?”李广涵嘲讽。
“我不来,怕你真反了。”杨修冷声说道,他怀中掏出一道圣旨。“跪下!
李广涵神情微动挣扎着…
杨修皱眉。“既然我来了,你就应该知道,现在这里归锦衣卫接管了。”
李广涵最终跪了下来。
“北胡六万人马于北境一带烧杀抢掠,血屠三千里,民不聊生,现经查证,血衣侯杨翼控指你与其一同谋反,三军统帅李广涵残害监军,佣兵自重。陛下大怒,现撤其原职,押京三司会审!”
“呵呵呵…”
杨修皱眉。“罪臣李广涵,接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是可惜…”李广涵叩首。
“罪臣李广涵,接旨。”
我最终好似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啊。
一众锦衣卫上前,扒去了他的外衣,拷上了镣铐。
“我走之后,谁代吾职?”李广涵轻问。
杨修转头看向前线,并不开口。
李广涵的瞳孔猛然收缩,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底浮现。“你们难道…”
…
京城,皇宫
“真难办啊。”李隆基的书房中,他用手轻敲龙椅,脸上满是愁容。
钱恺诚端立于其右侧。“陛下,适才大动肝火,应保重龙体。”
血衣侯反叛一事传至京师,满朝震动,李隆基于朝堂之上怒骂。
“李广涵那厮…监军不利,废物一个!”李隆基眉头紧锁。“三军死伤惨重各地征军虽已备好,但这烂摊子怎么收场,又是个难题。”
“陛下,其实奴才有个法子,可解此愁。”钱恺诚突然沉声说道。
“哦,”李隆基看向钱恺诚。“说来听听。”
“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李隆基的眉间忽然松开了,“狗奴才,你,…主意不错。”
“你想怎么做?”
钱恺诚谦逊得好像一只俯首的小狗。“北胡与大唐决战继续,胜了,是扬大唐国威,彻底拔掉北胡这个钉子。”
“那若是输了…”
“那便是,李副将早有反心,葬送数十万军士,陛下将其捉拿,秋后问斩。”
“以死,慰天下。”
…
李隆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
北胡破败的高墙之上,早已血冻千里,分不清哪一方的尸体。
守城的胡人几乎个个负伤,一位上尉目光盯着城外黑压压的唐军,脸色愈发难看。
“大唐,没有撤军。”大祭司道出了结局,看不见她面具之下的神色。
叶赫那拉尽量放空自已的大脑,这一年间,她经历了太多。
“到了这一步,哪怕身为王女,我也只能以身殉国了。”她很轻松,似乎放下了一身的重担。
大祭司看着她,仿佛,在遥望一颗闪烁的明星。
“我很高兴。”她轻轻道。“起码可汗的血脉,没有断绝。”
大唐很快发起了总攻。
北胡早已是强末之弓,灯尽油枯的地步了。
这一次冲锋毫无悬念,摧枯拉朽的冲入了城墙之中。
“比我想的,要无趣。”杨修站立在军队之后,他这次的任务有两个。
一是押送本广涵入京。
二是如果对方的绝顶下场,拦住,或,杀死他。
“轰!”
最后一次,由唐军组成的人潮轰击巨墙,这片屏障终于全面失守。
“结束了。”杨修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