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奇心脏骤停,连血管都酥了。
热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红的发烫。
“那,”他强行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那一双眼睛。“也可以找个仆从之类的嘛。”
“你在说什么啊。”叶赫那拉把夭夭重新抱入怀中。“你就是我的刀奴啊,叶赫冬奇。”她翻了个白眼。
靠,李冬奇暗骂。
“啊,好漂亮的镯子。”叶赫那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锁定了五十米外的一个精善礼盒。
“喂,那是你今天看中的第七个手镯了吧,给我适可而止啊。”李冬奇大惊失色,你知道保持这么多易碎品的平衡哪怕对一个绝顶来说也是很艰难的吗?!
“冲,冲…”夭夭开心的笑了。
“哈哈…”叶赫那拉几个挪移便穿过人群,伸手朝礼盒摸去。这时,另一只光洁冰冷的手也正好伸向礼盒。
两只手碰到了一起,又都不约而同的猛然收回。
“啊…”叶赫那拉猛然转身,一个一身蓝衣的冷清女子映入眼中。
“抱歉。”女人彬彬有礼。
“嗯,不,抱歉…”叶赫那拉尴尬的笑笑,可恶,刚才自已好丢人啊。
她暗中缩了缩背后刚刚碰到女子手背的手心,她的手,好冷啊。
“没事…”女子沉默少言,她朝着手镯对叶赫那拉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便准备走。
“嗯…”叶赫那拉把夭夭抱紧。“谢谢你哦。”
女子的脚步猛然停住了,她的视线落在夭夭身上,一动不动,叶赫那拉抱着夭夭,“嗯?”
“那个,”女子的脸上忽然多了丝不正常的红晕,“我叫苏凝冰”
“啊?”叶赫那拉一时没搞懂女子的意思。
苏凝冰一身淡蓝色搭深蓝色的衫式长裙。发丝被一支玉润的发簪盘着,皮肤透出一种病态的白色,除去脸蛋上不正常的红晕,活脱脱的冰山美人。
“那个。”苏凝冰有些紧张的深呼吸,此刻显现出一种小女人的姿态,“交个朋友,怎么样?”
“嗯…好…”叶赫那拉有一丝迟疑。
“怎么了。”李冬奇姗姗来迟,苏凝冰阴森的眼神扫过,李冬奇猛然警觉。“你…”
一处阴影笼罩了他们,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身边。
“我找了某人快一年了,看来,今天要找到答案了。”杨宗元从马车上走下,他的视线扫过众人,在苏凝冰的身上一滞,“…夷、冰…”
原本热闹的集市上,不知何时空无一人。
三方人忽然僵住了。
夭夭的眸子渐渐变得漆黑,“那么,”她从叶赫那拉怀中跳下,“谁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妖妖不带感情的声线。
“哦,妖妖你变回来了。”叶赫那拉惊喜。
“其实,”李冬奇放下怀中摆成山的礼盒,不知从何处掏出了巨大的黑镰,“这种事,打一架就明白了。”
杨宗元深吸了一口气,双掌变得金黄。苏凝冰神态冷凄的抽出怀中软剑。
三个人彼此对视。
他们都听到了一种轻微的响声。
“三…”李冬奇轻叹。
“一!”杨宗元头也不回的用脚猛蹬马车,骤然凌空的巨大车厢拉扯着缰绳把嘶鸣的骏马拖至半空。
几乎同时两侧房檐之上清一色的黑衣人手持劲弩,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如雨般的黑点在众大眼中愈来愈大,马车立刻被射成了筛子。
“喂,我还在车里啊!”隐约间,能听见徐婧怡的惨叫从马车中传出。
杨宗元冲入房中,一掌拍向中间粗壮的房柱,他旋即奔跑起来,直接从一栋房子撞出又对撞入另一栋房子,一时间,破碎和爆裂声不绝于耳。
“轰隆隆…”
倒塌的房子连成一片,只觉得大地都在抖动。
这一片的黑衣人脚底不由一空,全都随之掉下废墟,还来不及回过神来,杨宗元已经黑着脸屹立在不断掉落的砖块之中,他笑得很残忍。
苏凝冰如飞升仙女般一步上屋,软剑一卷,几乎看不见的银光一闪,如蛇吐性般卷起一个人头,周围的黑衣人纷纷举起弩枪。苏凝冰周遭银蛇狂舞,卷起一阵阵好看的血雾,飞尘四溅的细小血花绽放在她天蓝色的长裙上,像是梅花开在了天空中。
暗中,一支冰冷的箭矢瞄准了这蓝天的舞者…
“翁!”巨镰砸入屋梁,苏疑冰回头,李冬奇将还在喷血的人头抛给她,“太慢了,你欠我一条命。”他的身后,尸体此起彼伏。
苏凝冰眼神阴森如冰山。
李冬奇自讨没趣的笑笑。
在那一刻,他们都准确判断出了那是弓弩拉满弦的声音。
“砰!”蓬头垢面的徐婧怡从砖石瓦砾中破土而出,她全身五花大绑但仍见脸上悲愤交加,“混蛋龙阳君,我就知道扯上你准没好事,混蛋杨宗元,我咒你…啊!”
她"砰"的一声倒下,杨宗元一手拿着砖头一边笑。“抱歉。”
妖妖面无表情的目睹了一切,打扮的可可爱爱的外表此刻与这张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而增添了几分生动。
“嗯?李冬奇莫名觉得身边一热,带着几分疑惑的瞄向苏凝冰,他注意到她此刻呼吸加粗,脸上红晕久久未消,刚刚稳准快的软剑也在细微的颤抖。
“我记得你,大约一年前,在一条渡船上,你和你哥,我还抱过你。”杨宗元扔掉砖头朝妖妖说道,脸上笑容亲切。
苏凝冰突然眼冒精光,又引得李冬奇侧目。
叶赫那拉把金枪从一个绕后偷袭刺客咽喉之中拔出,将妖妖护在身后,谨慎道:“你能指望一个这么小的、嗯,大概吧…孩子记得一年前这么微不足小的事吗?”
这话说的没错,虽然我的确记得,妖妖在心中暗道。
“我…”杨宗元刚想说话,突然他停下了语句,冷眼侧目。
“真是,没完没了了。”李冬奇在高处远望,他眯起了眼,修长的睫毛与视线齐平。屋顶所连成的地平线上,一个个黑影快速逼近。
发现杨宗元的举措,他又不由在心中思索了一番,他也察觉到了吗?
“算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杨宗元转身,不忘拎起昏迷的徐婧怡。
“叶赫冬奇,”妖妖朝房顶喊去,“断后就交给你了。”
“哼,小心别让人杀了。”李冬奇狞笑着扛起巨镰,他用舌尖舔了舔唇上干枯的血渍,“罗刹--恋歌。”
苏凝冰看了一眼,随后转身紧跟着妖妖她们离去。
“啊哈哈…杀戮,绽放!”
…
“呼。”黑暗中,一只烛火把帷幕粗暴的撕开。
叶赫那拉把蜡烛一支支点燃。
“放心,在这个密室里,没人会来打扰我们。”叶赫那拉熄灭了火柴。
“的确。”妖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在这里,就算死几个人也很难发现。你还真是放心把他们带来这儿呢。”
叶赫那拉立动作一滞。
“放心。”杨宗元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
妖妖看向他身旁仍在昏迷且被绑成粽子的徐婧怡,摆摆嘴。“很难让人信服呢。”
杨宗元走了几步,挡住了妖妖的视线。“咳,咳,真的,我只是想找个人而已,这是个意外。”
“谁?”妖妖问。
“一个在虎贲军手下藏了二个月却没被发现的人。”杨宗元没有明说。
叶赫那拉神情一愣,强装镇定道:“这样的人,可不止一个哦。”
“哦,不,只有一个。”杨宗元把话挑明。“我都能找到你们在哪儿,这说明虎贲军早就发现你们了,他们只是不想花太大工夫在你们身上,不然,在王庭杀个皇女,也不是难如登天。”
“但是,”他话锋一转。“有一个人,真得被他们寻找了二月却了无音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妖妖不为所动。“那个人肯定早死了,而且连尸体都找不到。”
“一般来说,确实只有这一个可能。”杨宗元继续。“但这一次,是个例外。”
叶赫那拉紧盯着他。
因为龙阳君不会让我带一个死人回去。
杨宗元心想。
“那么,这位苏小姐。”妖妖看向黑暗之中。“你打算偷听到什么时候。”
苏凝冰默默走出,她就这样一路无声跟到现在。
杨宗元偷瞄苏凝冰的侧颜,暗叫一声惭愧,几乎有一瞬,他把苏凝冰当成了自已的亡妻苏夷冰,两个人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太过相像。
“我。”苏凝冰深吸一口气。“只是想交个朋友。”
“啊×3?”三人同时迷茫。
“真的——”苏凝冰的声线听起来就像快哭了,蚊子一般。
“嗯…哪怕你的行为一点没有交朋友的意思。但…”妖妖一时也没弄懂这女人的脑回路。“交朋友之前,最好先通报身份哦。”
“龙岛,旁系…三小姐的贴身侍女,苏凝冰。”苏凝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龙岛?”妖妖有些迟疑。“那个罪人之岛?”
“对。”苏凝冰肯定。
“苏凝冰…”妖妖打量了番,思索状。“你父亲,不,祖父叫什么。”
“…”苏凝冰咬了咬嘴唇。“家祖,苏传武。”
原来如此,这个名字妖妖有印象,一个被李无极灭国的朝中重臣。她把视线重新放在杨宗元身上。
“那么,现在。”杨宗元默默听完她们的讲话,一脸正色。“能告诉我,那个消失不见的人,去哪了吗?”
“…”妖妖同叶赫那拉对视一眼。
“南蛮。”“京城。”
两人异口同声。
杨宗元面无表情。
“好吧。”妖妖摊开手。“事实是,我们也不知道。”
“果然。”杨宗元意料到一般。“我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你似乎早有意料。”叶赫那拉看不出他有多少失望。
“因为那个女人从来不做无用功。”杨宗元把徐婧怡安置在椅子上。“所以,要换个人来揭开谜底。”
一行人把目光放在这个昏迷之人身上。
…
徐婧怡久违的做了一个噩梦,这是她距三年前被张宸睿那疯子堵在硕大的黑天沙城饿了七天七夜之后,人生第四次做噩梦。
她梦见她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师傅把那个小小的女孩引到她面前,对她说:“小婧,从此以后,她就是你师妹了。”
她打量着眼神不清不楚的严欣,印象中这个师妹总是把心思藏在眼睛里。
“好。”她开心的说,她从来不会想太多她只知道她有一个师妹了。
现在回想起来,自已真是蠢的可爱,没有发现那个保萌女孩天使外表下一颗恶魔的心脏。
她梦见自已被绑在一根粗壮的铁架之上,一盆冷水浇在自已的心田,自已的师妹就站在一边,笑容灿烂的看着她。
“师姐,你总说自已能看见天命,那你,看见今天了吗?”
…
她看见纷飞的战火,龙阳君站在业火之上。
她看见尸横遍野,龙阳君屹立于万人之上。
她看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龙阳君的全身布满鲜血。
她看见,乱世龙阳,龙阳君转头看向自已,嫣然一笑,那是严欣。
她梦见严欣用那银烧红的银针,一下下缝上了自已的嘴巴,她靠在自已布满泪水的怀中,像个孩子般满意道:“这样,你就说不了了呢。”
她惊恐的眼睛里,乌鸦漫天飞舞,散布着不祥…
一盆冷水猛然浇在自已脸上,徐婧怡骤然惊醒。
“呼!”她不由打了个冷颤,然后看见四双眼睛同时看向自已,不由自主的心里已经开始发颤。“你们,想干嘛?”她小心翼翼试探道。
“鸟鸦,或者,徐婧怡。”杨宗元微笑。“借你的势,一用。”
“不可能,我不知道,我不会说的。”徐婧怡一脸惊慌与后怕,救命啊,她不想被疯女人用银针缝上嘴巴。
会毁容的,超痛的。
“她告诉过我,你的势同样是窥见他人的天命,但如果要说出来,就要削减自已的天命,对吧?”杨宗元全当没听见。
“她这都和你说了!”徐婧怡又惊又怒。“她还记不记的师傅的教规了,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吗?”
她忽然又沉默了,果然,指望她记得好像才不正常吧。
那个疯女人确实没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