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幽幽转醒的时刻,孟星初终于想起了这个和尚和妖女的身份。
他们一个,是十二坞的魔僧,一个,是桃花岛的圣女。
魔僧八戒,他第一次见到桃花岛圣女花百铃,是十年前魔教入侵中华武林,他败在如意仙子手下,重伤逃命之时,花百铃救了他一命,她不知他魔僧的身份,疗伤三年,两人互生情意。
于是他放弃魔教的身份,加入少林,想要以名门正派的地位在还俗之日娶她。可令他想不到的是,再见面时,他们一个是十二坞的妖女,一个是少林的佛子。
小和尚,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是魔僧?
花百铃的这句话曾一度让他心跳暂停。
她抛弃了一切愿意奔向他,他也愿意放下一切奔向她,但可笑的是上天。于是现在,放下的,是正派的圣女,放不下的,是魔教的妖人。
我曾经无数次窥视我的灵魂,我曾经无数次嘲笑我的卑微。她是她的妖女,他是他的佛子,哪怕最开始,他们都是想奔向彼此。
和尚看着孟昱初,他的神态依旧神圣,“那么,我想你都知道了。”
孟昱初点点头,这段故事,本也是江湖上经久不衰的饭后谈资。
和尚眯起眼,慢慢回忆:“再后来,我已强过如意仙子,才终于明白她的心意,她只求我不顾一切带她走,她只期待爱在那一刻的辉煌,她说,她不后悔。”
和尚沉默了,“这么说,你辜负了她?”孟昱初开口。
和尚睁眼“算,也不算,就是太迟了。施主,我问过很多人一个问题,但他们都没答出来,现在我问你。”
孟昱初点点头。
“当你爱上一个地位与你相差甚远的女子,你是努力让自已配得上她,还是不顾一切的带她走,去面临那未来凄惨的人生?那不被世人认可,会被儿童嘲笑,终身活在追杀里的未来。”
孟昱初思索。
“你只有一次机会,回答不能让我满意,和尚就杀了你。”和尚笑了,神圣的面容笑的让人毛骨悚然。“和尚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杀了998个人了。”“杀了你,功德圆满。”和尚认真道。
“功德圆满是这么算的吗?!”孟昱初强忍着骂娘的冲动,和尚笑而不语。
孟昱初感受到了一丝凝重,刺骨的杀机令他直咽口水,他的 CPU 在高速运转。“按照一般人的逻辑来说,这个背景,正常人应该会选择不顾一切的带她走…”半晌,孟星初抬头,慢慢道。
“这么说,你不是一般人?”和尚好奇看着他。“呵呵,因为你说过,你问过很多人,没有一个人回答让你满意,让你满意就是个很模糊的标准,我想,你杀了998个人,998个人里,面对生死危机,总有人去赌第二种,但998人都死了,这就很不合理。”孟昱初有板有眼的开口。
“不错,”和尚赞赏的点头。“不管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都不能令我满意。”
你他妈…
孟昱初暗骂还好老子女朋友交得多。
“这998人中,也有人像你这样分析过,他们还有人对我破口大骂,让我像个男人般去追她,抱住她,说爱她,有人出谋划策,有人对我苦苦哀求,”和尚顿了顿。“但我无一例外都杀了他们。”
疯子,孟昱初眉宇间有一股凝重。
“因为他们的说法没一个——让我满意。”和尚袒露出上身密密麻麻的黑色梵文上,栩栩如生的地狱诸魔,黄泉路,奈何桥,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十方游云魂,四殿判官,十殿阎罗,“这是我的心魔,施主。”“来吧,施主,倘若你不能让我解脱,和尚也只能让你解脱了。”
“切,你在小看我胖虎?”孟昱初面露不屑,“听说过一首词吗?”
“和尚洗耳恭听。”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和尚喃喃自语。
“和尚,高深佛法你读得懂,怎么读不懂人间红尘,情情爱爱。”
“施主,莫要取巧,这么说,你是偏向第一种?”和尚皱起眉头。
“和尚,再听一首,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衬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孟星初语气温柔。
和尚眉头再皱,“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么说,你是偏向第二种。”
“和尚,我的答案是: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和尚呆住了,不知何时,他才浑然不觉的开口。“施主你…”
“和尚,这是你的心魔啊。”孟昱初打断了他,脸上笑容高深莫测,“你的心魔,又怎么能让别人选择,我相信,你已经有了答案。”和尚双手合十,默然闭眼入定。孟昱初的嘴角疯狂上扬。
“当~”悠然的钟声在和尚心头响起。
在孟昱初惊恐目光之中,百尺巨莲在和尚身后寸花开,漫天诸佛显现,佛光普照人间,又观一缕黑气由莲而升,散入冥河,生如六道轮回,地府显现,地藏玉渡化苍生,地府不空,誓不成佛,一位间罗脚踏冥府之水,步步升莲,终走入诸佛之中,雷音乍现,万般玄妙,竟只在拈花一指间。一花一世界。和尚终于睁眼,天地异象消散。心魔已去,和尚眼露精光,他抬头45°望天
“入狱身先,悲智双全,身未能至,心向往之。”
“阿弥陀佛,”和尚恭敬的向孟昱初行礼“施主,我悟了。”
你悟个狗巴,我只是在 PUA 你啊。孟昱初脸上笑容更甚。“大师,你听懂我的意思就好。”
“不,该由我唤您一声大师啊。”和尚叹息。“红尘数十年,竟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不至于,不至于。”多亏大师红尘数年,这才一点就通。”孟昱初都开始好奇这和尚到底悟什么了,看他这一副贤者的样子总不会是太上忘情吧,那岂不是可惜了桃花圣女…
心念如此,猛然间,身后剑星闪烁,一股凌然的剑气从天而落。
孟昱初心头一紧,转身望去,上官亲凌一步步走来,带着种他看不懂的神色。
“和尚。”上官亲凌朝着八戒喊道。“我想过了,老子要出去,有几件要紧的事,必须解决一下,不然,我睡不着觉。”
“上官施主,你要知道。”八戒语气淡然。“我们三人身负重伤,我的掌中佛国能拘住我们的神魂,让我们在这一方天地苟活,一但出去,你伤势发作则必死无疑。”
孟昱初这才醒悟,怪不得此地此景都与北胡相差甚远,这世界竟有如此奇幻武学。我这穿得果然是仙侠小说吧,孟昱初苦笑。
“管不了了,老子自有办法活下去,你放我出去就行。”上官亲凌摆摆手。
“上官施主。”八戒睁开一只佛眼看向上官亲凌,能见到他身上刺眼的剑气,和身后,百万凌天的利剑。“你,戾气太重了。”
“蜀山一百八十三人,那老东西羽化飞升之前,非要把掌门之位传给我,我推了好久才作罢,蜀山一百八十三人,我漂泊一生,一日前才醒悟,我原来有个家,蜀山一百八十三人,和尚,你去问问他们,为什么我戾气这么重?你去问问他们我该不该戾气重?!”
“和尚,我想杀人,真得很想。”上官亲凌恳切的看向八戒。“想到快疯了,不在那狗日皇帝的龙袍上砍上两剑,我会死不瞑目的。”
八戒看着上官亲凌,随后双手合十。“佛曰:戒成佛,便成魔。”
邪气凛然,凶气煞天,和尚用行动表示了拒绝。
“去你妈的。”上官亲凌笑了,他抬指,剑与银河同倾,“诛仙,落!!”
如火山爆发的气机再一次让孟星初倒地昏迷,再一次被祸及池鱼,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忽然很想知道,佛说,哪八戒?
去你妈的!
于此同时,寂静了许久的江湖,又一次掀起腥风血雨。
锦衣卫以雷霆之势,血洗三十六寨!
这场袭击来的太过突然,以三十六寨手眼通天的本领,竟没有得到任何预警。朱雀司与玄武司联手,在一夜之间扫除了三十六寨河北一带的所有耳目,切断了所有入寨的岗哨。
然后是杨修与白虎圣使亲自领队发起的总攻,这两位,本只有排名前三的寨主才能对抗,更不用说大寨主王铭翀,二寨主梁俊豪,此刻被另一个人挡住了去处。
刀光一闪,千斤的宣花紫金锤被干净利落的斩为二半,对手甚至还有余力一脚正中梁俊豪胸膛。
梁俊豪连连后退,堪堪被王铭翀接下。王铭翀擦去嘴角的血渍,武林会之时他有多风光,此刻便有多狼狈。
他脸色无比难看,看着来者,咬牙切齿道:“青龙圣使,张斌…”
陌刀流转,张斌屹立两人身前,气机隐而不发。
“你,踏出那一步了。”梁俊豪开口,以他和王铭翀的身手,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
张斌淡然点头。“我,已入绝顶。”
经过身心双重打击,伤好之后,仅差一步的他终于突破了那层阻碍他三年之久的窗户纸,领悟了势。
王铭翀苦笑不出,他和梁俊豪同样只差一步,可这一步,如隔天堑。
“啾——”璀璨的烟火在远处的山头射出,那是总寨遇袭的预警。
一夜之间,三十六寨似乎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王铭翀,梁俊豪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已然决绝。
张斌神色冰冷,手中陌刀如月。
……
“呼~呼~”耳边风声抚过树梢,眼前隐有红光闪过,这飘渺的红光,是自已红色的衣裳,还是伤处滴落的血珠?
月无情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她轻声对身下背着她一路逃亡的人说到:“放下我吧,背着我,你逃不远的。”
“呵,月姐姐你还不了解我的心思。”潘惊云一刻也没有停下脚步,月无情的伤口在腹部,他能感受到冰冷的血渍浸透了他的衣服,任由风吹落他的泪珠,他的声音只有犯贱而不见哭腔。“我还指望你伤好之后以身相许呢。”
“怎么可能放下你啊!”
他拼命向前奔跑。
呵,小二十七,你可真是…
月无情慢慢在潘惊云背上闭上了眼睛。
让姐姐好安心啊。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火光。潘惊云猛得停下了脚步,小腿肚止不住的颤抖,他喘着气,仔细辨认周围的环境。突然,他心中狂喜。
“金光谷,这里是最后一处哨口,月姐姐,出了这,我们就能休息了。”身后没有回应,潘惊云一颗心沉了下去。
“月姐姐,月姐姐!”他的声音颤抖,急忙把身后的人儿故下,月无情脸色苍白如月。“”月姐姐!”
“闭嘴。”月无情没好气的猛然睁眼。“哭魂呢?我还没死。”潘惊云的泪腺猛然收住,他狂喜,“月姐姐,我还以为…”
伤口没有想象中的严重,简单处理后,月无情甚至能短暂走路。
“该死的锦衣卫,该死的曹海洋…”
看着月无情洁白光滑小腹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潘惊云心疼不已。月无情的伤,正是白虎使曹海洋所致。
“他们能这么准确的打击寨子,时机也选择的刚刚好。”月无情的额头泌出豆大的泪珠。“这里面一定有鬼,小二十七,出去之后,除了你大哥,二哥,三哥,谁也不要信。”
“嗯。”潘惊云点头。“还有我四姐。”
“呵,哈。”月无情笑了,她仔细察看了金光谷中所驻守的锦衣卫人数,然后摇了摇头,“小二十七,这个人数,你不可能带我出去的,一会你…”
“月姐姐,”潘惊云笑了。“你还记得我驻守的是哪座岗哨吗?”
月无情眼前一亮。“你驻守的,正是金光谷。”
“哈哈,月姐姐你果然是念着我的,这你都不曾忘记。”潘惊云什么时候都不忘犯贱。
“别贫了。”月无情正色。“如果只是单凭地形熟悉,这没什么可高兴的。”
“哈,月姐姐。"潘惊云难得正容了,“小二十七在认识你的十三年里,就求过你两次。
“你…”
“就求你嫁给我那一次,你还没答应。”潘惊云笑嘻嘻的。“小二十七今天再求你一次,就一次,你呆在这不要动。”他浑身颤抖。“听到爆炸声后,什么都不要管,向外跑,跑出去,活下来。”
“小二十七…”月无情刚想开口。“求你了,月姐姐!”潘惊云猛然跪下。“小二十七这十三年里,就求过你二次,你总要答应一次吧。”
月无情愣住了,等她回过神来,视线中只剩下潘惊云的背影。
那处矮小的,义无反顾向前奔跑的背影…
“小,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