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声张。”陆千尘低声说，他又用手叩击了一下佛像，似乎有些不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木樨感慨，“怪不得国库空虚呢。”
“唉。”陆千尘无奈的叹口气，然而这是无用，把银子拿回来，才是正理。他在外打仗时，向朝廷要军饷总是拖延许久，原来钱都到了这里。
这佛像高大巍峨，金身耀阳，普通人只当它是寄托希望的象征，却是权贵玩弄天下的工具。
光辉璀璨的佛殿之后，一个荒芜的小院，大门足有三丈高，门是厚重的樟木，带着陈旧和荒芜的味道。两人翻了进去，地面上长出浅短的草芽，几次秋霜后，又变得枯黄，死死的趴在地面。
“这也是相国寺吗？”木樨不敢相信，这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茅草的屋顶都掀开了好几个大窟窿。
“香火钱流不到的地方，就是没人管的，我们去看看。”陆千尘拉着木樨的手，想要把她护在自已身后，这里有些阴森，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一步一步，陆千尘往内堂走去，一张破旧的桌子还断了一条桌腿。
屋里弥漫着灰尘，木樨突然拉住了陆千尘，抬眼示意他往左前方。她清晰的听见，那里有呼吸声。
一颗小石头飞了出去，打中了他：“哎哟！谁呀？！”
“你是谁！”没让他反应，陆千尘的匕首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这人似乎是个乞丐，一头发着腥味的，脸被头发遮住，被冰冷的匕首吓得清醒过来：“你干什么！……”
“回答问题！”陆千尘言语中威胁更重了。
“小的就是要饭的，这刚刚在这睡觉呢。”乞丐吓得哆嗦不敢动。
“你从哪进来的，经常在这吗？”木樨问。
“这个地方没什么人知道，我有天冷，就顺着狗洞钻进来，这里没人，有被褥，我就在这睡，晚上出去搞点斋饭祭品，也就够吃了。”这相国寺简直就是乞丐的天堂，谁知道睡着睡着，差点被人送到天堂去了。
“带我去看。”木樨道。
很多院墙有做狗洞的习惯，可是这个，明显是被人砸出来的，上面甚至，还有暗红色的血迹，只是与泥土混合，不认真看，区分不出来，陆千尘站起身来，故作轻松：“这么好的地方就你一个人独享呀，怎么不叫你朋友来？”
“嘿嘿，我们要饭的哪里有朋友，这里要是人多了，我不就要被人赶出去了吗？”乞丐道。
“那里面有床，你怎么不睡？”陆千尘觉得这个乞丐，有些不正常。
“那床，我睡着难受，总觉得阴森森的。”乞丐道。
“你既然在这里这么久，不然带我转转？”陆千尘道。
“这……光天化日，咱偷着进来的，不好。”乞丐道。
“放心，这里没人。”木樨确定。
几人一起回到屋里，乞丐忽然抱着肚子哎哟起来：“大人，我肚子难受，让我先去解手吧。”
“好呀！”陆千尘爽快的答应，“正好，我也想去。”
“啊？……喔……好。”乞丐悄咪咪摸到墙根，与陆千尘拉开些距离，“我在这里哈，味大。”
“行。”陆千尘也慢慢转了过去。
瞧见他的背影，乞丐慢慢猫下身子，往外爬去。
正好头漏了出去，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腰，往回拽：“我说呢，原来这里狗洞不止一个呀。”
“大……大人，饶命！”乞丐自知逃不了了，只好磕头求饶。
“你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我怎么饶你。”陆千尘道，“你皮肤黑，胳膊壮，手掌全是干活起的老茧，根本不是乞丐。”
“别杀我，别杀我。”乞丐摇晃着双手。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陆千尘道。
“我说，我都说！”乞丐黝黑的脸上满是恐惧，“我是来这里做工的，以前就住在这里。”
木樨与陆千尘对视一眼，果然有大收获。
“我是外地的，才来京都，说是相国寺缺木匠，给的月钱也多，我就跟着来了，可是这活做的奇怪。他们不许我们说话，只能干活，处处都有官差看着，谁要是说话，就得挨一顿鞭子。”乞丐道。
“这规矩还挺怪，又不是哑巴怎么不让说话。”木樨忽然想到人的交流绝不会因不说话而减少，被压制的交流欲反而更加旺盛，“可是不说话，你也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我……”乞丐有些难为情。
“说。”木樨道。
乞丐瞧了眼脖子上的刀，立马说：“我是修大殿，用说造佛像用的是金子。所以工程结束之后，他们就要杀了我们。那天晚上，我们做完工事，他们要请我们喝酒吃肉，可是我那天身体难受，吃不下，只啃了几口馒头打盹。所有人都昏睡过去了，等我有知觉时，我就已经躺在尸体中了，或许他们见我睡着了，也以为我死了……”
他清楚的记得，那些人口角流血，没了气息，他胳膊上被砍了一刀，流着血。就这样慢慢刨开散碎的土，时不时会碰到工友的胳膊，腿，他们还是软的，只是有些凉凉的。
乞丐停了下来，那个院子里住过很多了，他不敢睡在床上，毕竟大通铺里，没有人的床位是确定的，如果占了他们的位置，是不是他们会不开心。既然活下来了，就要好好活着。
“你叫什么名字？”木樨也感觉到了阵阵寒意，是恐惧，是厌恶，为什么杀多人比踩死蚂蚁还要简单，厌恶他们，为什么可以下这样的狠手。
“阿明。”乞丐慢慢说出自已的名字，也许，他们可以帮自已呢？
“你们会为我的朋友们报仇吗？”阿明的嗓子有些哑，但言语中有些激动。
“报仇这件事，是你的事，但是为这些死去的人讨回公道，是我们的事。”陆千尘收起匕首，伸手将他拉起来，“和我们一起吧。”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那些人的。”阿明道。
“你还记得埋尸位置吗？”木樨问。
“自然记得。”阿明道，那是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位置，那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地方。
“不错。”木樨已经有了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