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灿步伐越来越快,他把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随意地拿在手中,又扯掉领带,松开袖口,将其挽到手肘处。
尽管现在才刚刚进入四月,但夜里却没有丝毫冷意,清风镇的气候总是保持着温润的状态。
这里的发展速度异常缓慢,五年过去了,似乎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
蒋灿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还非常熟悉,无论是哪条街道还是哪家店铺,因为实在太小了,他曾经骑着自行车一路从镇子最南边到最北边,全程仅需十五分钟。
他路过的店铺竟然还有人能认出他。
“欸,这不是阿满吗?”
书店的贵叔和几个街坊在店门口坐着,惊奇地叫住了蒋灿。
蒋灿规规矩矩地立住了,弯腰点头:“贵叔,好久不见。”
“我说,你小子当年怎么突然就走了呢,我把那本《长日将尽》给你进回来了,等了你好几天,后来我还去顺心找过你,嘉然说你……哎算了,那你这次回来是?”
蒋灿的心思顿时停留在了“嘉然说……”,以至于贵叔还在身后絮叨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途中还遇到了好些熟人,他都顾不得停下脚步,只喊到:“是我,阿满,我回来了,改天再聊。”
因为去见心爱的人,必须是用跑的。
蒋灿沿着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线,到了一处小院,看着院里的灯光,他知道,里面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蒋灿仍然气息未定,掏出手机,手指轻轻滑过屏幕,拨通了那串早已刻在心底的电话号码。
每一次摁出这个号码,他都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剧烈跳动的节奏,但是这么久以来,他仅仅是不断地重复摁出这十一个数字,千千万万遍,却从未敢拨通。
可是这次他鼓起勇气,等来的却是,接通后响了三声后被挂断了。
不一会,院门打开,程嘉然竟然抱着个小婴儿出来了。
蒋灿看着她,一时竟无语凝噎了。
五年时间过去,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少女,彻底长开了,出落得愈发标致,岁月的沉淀也让她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和韵味,即使此刻她面无表情,但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仍然顾盼生辉。
阿七作为和程嘉然朝夕相处最多的人之一,没少给蒋灿发她的照片和视频,但那些毕竟都是二维的平面影像,哪能比得上此时面对面的这般真切,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如排山倒海之势向他袭来,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周小满?或者该叫你蒋灿?”
程嘉然看了一眼自已怀里的孩子,音色平淡得毫无波澜。
仿佛眼前的人红了眼眶不是因为她。
“这孩子……”
“我的。”程嘉然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蒋灿要不是一直从阿七那里掌握着她所有的动态,也许就真信了。
他没有拆穿,而是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俯下身,咧着嘴笑得如春风荡漾:“嘉然,我回来了,我一直是阿满。”
“你爱是谁是谁……”
程嘉然话音刚落已经决然转身。
蒋灿又上前两步,伸出手臂挡住她,还未开口挽留,对上她的眼神,无奈地笑笑,垂下手,任由她又咣当锁上了院门。
突然间,所有的失落都被驱散,因为他还能感觉到程嘉然熟悉的温柔与坚韧,宛如初见时的模样,她从来没有变过。
就像一颗牛油果,外表坚硬,但果肉柔软,且味道独特。
即使长久地相隔千里甚至万里,他总能回忆起她身上的气息和触感,因为她的存在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身体里,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是一种无法割舍的羁绊。
他允许她生气,毕竟当年是他不辞而别,是他先放弃了她,但他有信心她会回到他身边。
程嘉然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发呆,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感受。
在广场上,远远地看到车里那模糊的人影,脑海里不自觉浮现的还是当年那个,默默跟在她身旁的内敛的男生,但刚才当她真正再次面对他时,才发现自已错了,站在面前的并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而是一个棱角分明、深邃锐利、优雅高贵的男人。
五年时间,当真改变如此之多?
突然手机振动了起来,程嘉然心里莫名一紧,定了定神拿起来一看,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来是夏露。
“嘉然,妞妞还好吧?”
夏露是程嘉然家同一条街的街坊,今晚她上夜班,家里正好没人,程嘉然就帮忙带她女儿。
“好着呢,睡着了,你才刚走半个小时,就这么不放心啊。”
“你带着我当然放心,就是想她了嘛。”
夏露刚要挂电话,突然想起来又问了句:“欣欣今天是不是好点了?”
“好一点了,不然我也不敢带她出去透气,没事,再过几天就可以去做手术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
“好。”
程欣欣是程嘉然同父异母的妹妹。
五年前,三岁的欣欣刚到清风镇时,因为她们爸爸程建新的缘故,程嘉然和妈妈沈曼都不太待见她,可是谁能想到,自从三年前沈曼意外去世后,嘉然就独自抚养着她,两个人相依为命。
欣欣特别乖巧懂事,却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八岁前做手术后存活率是百分之五十,可是现在欣欣还没满八岁,前几个月已经出现了并发症,最近半个多月都无法去上学了。
虽然国家对这类先心病儿童的资助政策非常大,程嘉然没有担心过费用问题,大不了她还可以把顺心转出去,但是她觉得自已也许已经只有欣欣这一个血浓于水的亲人了,她之前一直不敢冒险尝试那仅仅百分之五十的胜率。
所以,她听从了医生的建议选择保守治疗,想等待更好的时机。
可是现在情况已经变得刻不容缓,程嘉然不得不做了抉择,她很焦虑和恐慌,害怕会像三年前沈曼去世时一样历史重演,眼睁睁看着欣欣在自已眼前消逝,却完全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