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许久的阴云里终于落下雨来,齐郡王根本不顾没有雨具,直接闯入雨中,瞬间就淋湿了小半个身子。
护卫们知道他正在气头上,也没人敢多劝半句,紧紧跟随其后。
只在路过一间僧舍时,那护卫首领一剑砍下一扇房门,与另一名护卫一起撑在齐郡王头顶,才算是免了他被淋成落水狗的狼狈......
僧人:“......?”
钟氏看向蓝悦璃,试探着问道:“璃儿,那我们?”
“母亲不必着急,这雨下不了多久,等雨停了再走不迟。”她话音微顿,眼神调皮又灵动:“若是冒雨让您感染了风寒,父亲怕是会心疼了,您说是吧?”
暮雨早在雨刚落下之时就进了房中,见她家小姐这小有所成的阴阳道法,轻执绢帕掩住了唇角的笑意。
钟氏面色尴尬,只能讷讷点头。
“殿下这是要走?您身份尊贵,别伤了身子,何不与臣女同行?”
慕泽衍顿住身子,收回那只刚迈出门槛的脚。他闭眼深呼吸,才转过身去:“蓝小姐,这怕是不太合适吧?不怕与本王同行影响了你的清誉?”
“殿下说笑了,能与您同行是我们母女的荣幸。更何况,您这一走,我们这里皆是女眷,若是被贼人掳去,那才真真是坏了清誉。”
屋檐下的行云和见川:“......?”
哪个贼人来掳您,算他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走到慕泽衍面前站定,抬起脸颊仰头看他,瑰丽的容颜在他瞳孔中放大,摄人心魄。
距离有些近了,近到可以看见她似云缎般的发髻上那颗东珠上倒映出的他自已。
近到...她被疾风卷起的几缕发丝,飞舞着扫过他的鼻尖而后盘旋在他的肩头。
他看见她饱满莹润的樱粉唇瓣轻启,她说:“殿下,您看如何?”
慕泽衍回过神来,猛地退后一步,他神色骤然冷淡:“蓝小姐武功卓绝,自保无虞。本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你们自便吧。”
说完他就绷着脸大步踏出房门,见川行云赶忙撑起雨伞为他截断风雨,随行而去。
蓝悦璃不可置信,这人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说翻脸就翻脸。不一起走就算了嘛,跟谁稀罕似的!
她摸了摸鼻尖,小小的缓解了一下尴尬:“哈哈,不愧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小皇子哈,很有个性嘛。”
暮雨佯装看不见,只配合道:“真龙之子,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钟氏却蹙紧了眉头,琛王为何变脸,蓝悦璃茫然不觉,她却看懂了。
她敛去神情,不露出半分异样。
既然弄不死她,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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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一把雪亮的刻刀在慕璟年的手中翻动,木屑飘落,上好的黄梨木在他的手中逐渐显现出一个雏形。
仔细看着像是一只鹦鹉。
“殿下。”
一个斗篷覆面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站在他的身侧,投下的暗影遮住鹦鹉的一角,让他看不真切。
他眸子沉下来,眼中的暴戾一闪而过。
再抬头时,面上已是一片平和:“影,是母后有事吩咐?”
“今日琛王去了宝林寺,同时齐郡王和安国公夫人也出现在那里。娘娘怀疑他们之间恐有牵扯,让您多加留意。”声音虚幻,分辨不出男女。
慕璟年应下:“请母后放心,本宫不敢懈怠。”
斗篷下的眼睛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鹦鹉:“娘娘希望您多研习国策,多为皇上分忧。”
“谢母后挂念,本宫记下了。”
足足过了一刻钟,直到确认影已经走远了,慕璟年平和的面容才一寸寸龟裂开来。
刻刀在手中毫无章法的翻飞,他喉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慕泽衍...慕泽衍...慕泽衍,你怎么还不死啊?
本宫已是储君,是血脉高贵的嫡长子,是将来皇位的继承人!
为什么?为什么本宫要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那块黄梨木已经被削成了碎屑,沾满了他的双手和衣袖。
他狰狞的神色又变得凄苦,他低声呜咽着,几不可闻:“母后,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啊?宸妃已经死了,他的儿子就是个废物。你能不能不要时时在我耳边提到他啊?他给我提鞋都不配的,你知道吗?”
他斜靠在椅子上,双臂圈住膝盖,呢喃着睡了过去......
再醒来,他仍旧是那个克已复礼、胸怀广阔的,合格的东宫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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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府的一路上,马车内的气压都低极了。
行云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他还不如去外面驾车,指不定还能暖和一些。
可惜...见川下手实在是太快了!
慕泽衍一手撑着头,半躺着在假寐。
丝丝薄烟从赤金镂空的香炉里飘荡出来,在宽敞雅致的车厢内游走,缥缈又缠绵~~~
他心头的烦闷挥之不去,他蹙眉:“今天点的是什么香?”
“还是您一向用惯了的雪寒烟啊。”
田恬有些纳闷,却也不敢多问,毕竟连行云都处于静默状态的时候可不多见。
“是吗?本王闻着味道有些不对,莫不是这回拿了次品给本王?”
田恬低眉顺眼,胳膊肘却不经意地撞到了行云。行云瞟了他一眼,僵硬地摇了摇头。
别找我,我拒绝!!!
田恬锲而不舍,一脚踩在他的脚尖上,突如其来的疼痛造成了他生理性的反射。
“嗷呜~~~”
当他捂紧嘴巴的时候已经迟了,慕泽衍的目光牢牢地锁住了他。
“你有什么意见?”
他摇头,视死如归:“回禀王爷,这香还是原来的味道。”
“哦~?是吗?”
“是。”
他很想扇自已两个大嘴巴子,这破嘴,怎么就学不会说谎呢!
墨玉扳指的幽光在如雕刻般的指骨上轻轻转动,慕泽衍挑眉:“扔出去。”
一晃眼,那精美至极的赤金香炉就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摔落在地溅起一滩泥浆。
类似于...仙女跌落凡尘成了一个小叫花的悲催。
田恬一脸惊恐看向行云,表情非常清晰,上面写着:你疯了吗?
慕泽衍双眸微眯,星眸散发出阵阵寒芒。
这时一只手臂从车外伸了进来,下一秒,那个跌落凡尘的仙女身边有了个伴。
马车的车轮从旁边轧过,一滩泥浆精准的飞溅进了处在惊愕中的行云口中。
“啊呸...呸...”
他嫌恶地吐出口中的脏污,田恬的话音从马车中传出:“王爷让你步行回城,不得骑马和用轻功。”
话音落下,马车渐行渐远。
行云捡起旁边的香炉揣进怀中,他咬牙切齿,指着马车走远的方向,悲愤道:“狗贼田恬,小爷我与你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