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夜里下了很大的暴雨,叶浅浅没来得及回宿舍,又在刚认的姐姐这里过了一夜。
吃饭什么的都不成问题,宿舍里有简易的厨房,叶深深随手做了两道菜,就把叶浅浅给收服了,让后者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胸前挂着的暗月吊坠,早已经不是她佩戴多年的那一个。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天空还像是漏了个大窟窿似的,不停地在下暴雨。上午的文化课因为天气原因老师不能按时过来上课,索性直接通知取消了。直到下午的时候,雨才稍微小了一点,恢复了上课。
这一天下午是书法课,幸好在室内,受天气影响不大,老师也是昨天给二年级的同学上课,顺便在明德大学教师宿舍留宿一晚,所以并不存在被大雨阻隔在路上的情况。倒是二年级今天应该上的足球课,因为天气原因改到了体育馆去上。叶浅浅于是也挥别了自家姐姐,提前去了书法室。
书法室的格调和茶道室差不多,都是古香古色的,整整齐齐排着二十多张鸡翅木书案。书案上面还都各有一套文房,这文房不单单有笔墨纸砚四宝,还有笔架、笔筒、笔洗、镇纸、砚滴等等。每张桌上的文房清玩材质都各有不同,玉、石、竹、木、角、漆、象牙、玳瑁、珐琅、玻璃、陶瓷等等,可谓琳琅满目,让人叹为观止。
叶浅浅自从凝聚了灵力,开启了古董识别外挂后,对这些东西就极为敏感。她只扫了一眼,就判断出来这些物事都是现代仿古做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古董,不过材质都是真材实料,就算是仿的,也价值不菲。能为单纯的一节书法课做到这样的极致,明德大学也算是财大气粗了。
因为来得有点早,所以叶浅浅尽可以在自己喜欢的书案后坐下,当她正眼花缭乱地挑选着的时候,忽然发现两个男生一前一后地推门而入。
叶浅浅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张槐序和张修明两兄弟。
“你怎么还在这里?”在张修明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叶浅浅毫不客气地问道。她倒是不怕他们两人突然发难,毕竟这里是教室,也不光他们三人早来,还有两个同学也来得挺早的。只是一见面就要猜度对方心思,让叶浅浅非常不适应。
“因为下雨,回不去。”张修明答得很简洁,说完还咳嗽了几声。虽说因为下雨凉了几分,但依旧是炎热的夏季。他却穿着秋天的大衣,而且大了几圈,明显不是他的尺码,更显得他纤细羸弱。
“暂时先休战。”张槐序低声说了一句,率先选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哼,又不是我这边要战的。”叶浅浅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但发现张修明那双像是偶人一样黝黑的眼瞳看过来时,又没骨气地噤了声。
虽然看起来对方仿佛用一个指头就能推倒,但叶浅浅依旧没忘记这货倒提着巨大的斩妖剑朝她劈来的疯狂景象,简直反差太大了。
关注张修明的不止叶浅浅一人,随着来上课的同学越来越多,自然而然就注意到了坐在张槐序书案旁边怡然自得的柔弱美少年。iPad上的聊天更是不间断地在刷着屏。
“两个美男!这样真的好吗!我眼睛要瞎了啊!”
“而且还是不同类型的!我又要动摇了怎么办?呜呜!”
“这都是在吵什么?”
“看不懂的请自动略过……”
“你昨天又没回宿舍?”冯广天进了书法室后,抖了抖身上的雨珠。虽然打了伞,但肩膀还是免不了被淋湿了少许。
“是啊,在姐……叶学姐那里睡的。”叶浅浅讶异地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哦,来的路上遇到了和你同寝室的那个女生,姓什么来着……她说的。”冯广天摸了摸鼻子,有点窘迫地解释道。不过旋即又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倨傲地冷哼道:“本少爷关心你,有什么不对吗?”
“嘿嘿,多谢少爷垂询。”叶浅浅翻了个白眼。
冯广天在叶浅浅旁边的书案后坐下,习惯性地掏出iPad开始上网,发现上面一条条的刷屏讨论,这才抬起头朝张槐序的方向看去,不爽地吐槽道:“保安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
别说保安了,这世界上好像都很少有能拦住这位病弱美少年的人。叶浅浅知道冯广天也不过是随口说两句,又不可能真打电话让保安进来请人出去。她看到孟宇衡来了之后坐在她另一边,便学着他去书法室前面的洗手池把笔洗和砚滴都接好水。
冯广天很懒,直接把叶浅浅接回来的水往他的笔洗里倒了一半。叶浅浅瞪了他一眼,只好索性把剩下的水全都倒给他,自己又去前面的洗手池重新接了一回水。
叶浅浅也掏出iPad扫了一眼上面关于张修明的讨论,不禁又抬头向后看去。
张氏兄弟两人都怡然自得,根本不觉得闲杂人等出现在课堂上有什么不对。张槐序是怕把自家堂弟扔在宿舍的,说不定又会出什么幺蛾子。那既然暂时送不回去,也就只能绑在身边了。张修明是因为身体原因,从小到大都没有上过学,接受的都是张家私塾的精英教育,头一次在外面的学校上课,当下虽然克制自己不要四处张望,但嘴角已经止不住地向上弯了起来。他这副羞涩少年的模样,更是引得女生那边一阵阵惊叹。
当书法课老师走进教室,发现多出来一个学生,也没太过诧异。普通大学里一堂课都是有许多人来听课的,不管是不是这个班的学生,甚至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有时候都是可以来旁听的。明德大学也没理由和其他大学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地点偏僻,人迹罕至,很少有人能找得到进得来而已。
教一年级书法课的老师姓何,叫何冀,已经五十多岁了。他穿着一身儒雅的唐装,是国家书法协会有名的书法家,据说一幅字千金难求。能请到他来给明德大学的学生上课,也是因为他和冯校长的私人关系。
书法入门基本大家都会一些,如何研墨、如何握笔、如何下笔,何冀也没忽略,都一板一眼地教了。只是他没五分钟就教完了,发下去一本字帖,让同学自己临摹。
叶浅浅接过字帖一看,是《千字文》,这本字帖就是何冀自己出版的。她打开一看,微微地皱了一下眉。
也许她的脑海里不光是多了古董的鉴赏知识,就连字画的鉴赏水平也提高了一大截。《千字文》是南朝时期的梁武帝,命人从王羲之书法中选取一千个不重复的汉字,请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编纂而成。全文为四字句,共二百五十句,对仗工整,条理清晰,文采斐然,令人称绝,有条不紊地介绍了天文、自然、修身养性、人伦道德、地理、历史、农耕、祭祀、园艺、饮食起居等各个方面。句句押韵,前后贯通,是最佳的儿童启蒙读物。所以初临字帖,往往也会选择《千字文》这篇作为入门。
而光按书法而论,上等内含风骨,中等自成一格,下等徒有其形。而何冀这篇《千字文》字帖,虽然模仿了王羲之的字体,但也就中规中矩,徒有其形罢了。
不过看归看,叶浅浅倒是没太在意,只是在提笔的时候,发现身体像是自己有意识,刚刚下笔的时候手法还比较生疏,可是在写了几个字后,就变得规范,甚至越写越顺手。
冯广天鉴赏书法本就差,更别说自己提笔写了。不过书法课也就只是走个形式,何冀那种敷衍的教学态度就已经说明一切了。所以冯广天也没当回事,拿着毛笔写得七扭八歪也没事,凑足了今天上课应该要写的量就可以了。
孟宇衡临着字帖写了几个字后,觉得无法适应,居然直接写了宋体。身为强迫症患者,他也只有看着这整齐的印刷体才能神清气爽。他停笔蘸了蘸砚台里的墨,却瞥见旁边的叶浅浅正写着簪花小楷,纸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字体,让他为之神夺,看得目不转睛。
书法课一开始自然是寂静无声,但看那何冀何老师在前面的书案上翻开一本古籍自得其乐地看了起来,本来认认真真写书法的同学们也都忍不住刷iPad的刷iPad,窃窃私语的窃窃私语,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有人乱窜,偷拍大家的书法发到iPad上,各种吐槽点评。
“学霸的字简直就是印刷出来的吧?这家伙是有强迫症!”
“咦?丑小鸭的字还挺不错的嘛!看不出来啊!”
“啧,小气吧啦的感觉,看了眼睛疼。”
“男神的字很不错啊!果然是字如其人,透着锋芒冷冽。”
“可别花痴了,我可没看出来这字有什么特别好的。”
“哎哟!你说这字不怎么样,上你写的啊!”
有可能是因为iPad上的发言都是披着马甲的,所以说话就更口无遮拦,一会儿就吵成一片。张修明因为无聊,翻看iPad时也看到了,想晒图的欲望暴增,当下便站起身,把正在临摹的自家哥哥挤开,径自从笔筒上又拿起了一支笔。
张槐序搁下手中的笔,也没在意,反正谁临摹都是写,他看何冀的架势,估计也不在意他们到底写了多少张大字。
张氏子弟,最初开始接受的教育,并不是什么阿拉伯数字或者英语单词,而是写字画符。张槐序已经习惯在大众面前收敛许多了,而张修明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意识,再者他是这一代张家天师的继承人,从小到大的精英培育,让他在拿起笔的那一瞬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张修明在五岁的时候就背过《千字文》全篇,所以压根儿都不用翻看桌面上的字帖。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一个个字在毛笔下行云流水般地写出,笔势委婉含蓄,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虽然比不上王羲之的风格隽永,但也有几分神似,令人为之惊叹。
张槐序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暗暗佩服。天师一脉讲究写符画符,而这符箓自然也有写得画得好坏之分。张槐序所长之处是布阵,而自家堂弟因为天赋斐然,符箓之能乃是族中之首。而画符时还要透入法力,这平时写字不用讲究那么多,所以张修明倒是难得写得如此轻松自在,笔下的行书更是轻转重按,挥洒自如,自成一格。
他本身就是个吸引人眼球的美少年,写毛笔字的时候又气场全开,侧面的俊脸精致俊美,一双略略上挑的凤目神情专注,下笔流畅自信,一提笔一蘸墨都符合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律,充满了古意盎然的贵气,让人恍惚好像看到了一位峨冠博带的翩翩佳公子,正在挥毫泼墨,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很快就有人忍不住靠近一些,把张修明写的字拍下来发到了iPad上,没人再能挑出什么刺,毕竟这种程度的书法,已经能称得上大家了。
书法室内不知不觉间就静了下来,仿佛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影响张修明的发挥一般。
本来专心阅读古籍的何冀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他疑惑地抬起头,却发现教室里几乎所有人都侧着头,而他们视线的焦点,是一位在奋笔疾书的少年。
好奇地放下手中的古籍,何冀忍不住走了过去,最开始心里不免还有些轻视,心想着这些学生不过是觉得这少年长得帅才给他这么多的关注,但当他看到宣纸上的字迹时,就不由得呆住了。
何冀越看越震惊,这种书法功底,没有十年是练不出来的。更遑论行书这种字体,光有勤奋都是不够的,必须要有天赋和意境。想那书圣王羲之,也不能保证行书像楷书一样每个字都没有区别,他所写的《兰亭集序》中二十一个之字都有所不同,每一个都有着不同的意境。
“你是谁家子弟?可有师承?”何冀终是没有忍住,问出了口。
他这么一开口,就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张修明正在写的那个“常”字,就中断了一下,打乱了行云流水的笔锋。他并没有强求,只是眼帘微敛,就那样收了笔,放在了笔架上,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姓张,名修明,家学渊源。”
张修明如珠玉落盘的声音又引起了一阵骚动,几个声控癖又忍不住在iPad上刷了屏,甚至差点还控制不住抽气声,弄得有些男生莫名其妙。
“姓张?”何冀开始在脑海里搜寻印象中哪个张姓的书法家有这样的子弟,一时间竟没有什么头绪。一是因为姓张的人有点多,二是觉得如果谁家有这样的子弟,岂不是早就拿出来嘚瑟了?还能藏到现在?他心里犯嘀咕,嘴上就随口说了两句“这字写得不错啊”。
“是不错。”张修明坦然地点了点头,指着桌子上的那本字帖道,“至少比这本字帖上的要好看。”
全场静默。
何冀的脸立刻就黑了下来。
张槐序默默地扭过头,自家弟弟从小在祖宅长大,唯一的嫡系传人,再加上身体羸弱,周围的长辈都如珠如宝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就算是和同辈兄弟姐妹之间有什么口角,也都是让着他,所以把他惯成了不通人情世故的熊孩子。好在长大后也算是学了许多四书五经,懂了很多道理,但没有与外人相处过,何冀那种客套话,这孩子确实是当真了。
“这脸打得啪啪的,少年还真敢说话!”
“幸亏他是旁听生,否则这书法课肯定挂科啊!男神估计也会受影响。”
“这书法水平,居然还敢给他挂科?不怕被曝光啊?”
书法室里一片诡异的沉默,但iPad上的刷屏那是一片片的。
何冀自从成名之后还没遇到过这样的羞辱,虽然他出这本《千字文》字帖的时候,就是想要捞一笔稿费,请他讲课的学校肯定会作为教材购入,他也承认自己写得并没有用多少心,但不代表他能接受被人这样当面指出。
他怒极反笑道:“呵呵,还真是如此,要不这书法课,你来教?”
张槐序闻言都想捂脸了,跟自家堂弟说什么反话啊?他会当真的好吗?
果然,张修明歪着头考虑了片刻,便当仁不让地点了点头道:“好啊,别的我可能还不够格,但书法可以,我来教。”他说完还因为身体不适,捂着唇低头轻轻咳嗽了两声,长眉微皱,更加惹人怜惜。
所有人都呆住了,何冀更是气得一张老脸都红透了,见这少年果真毫不犹豫地起身往最前面的书案走去,他再也忍不住甩笔而出。
张修明捡起地上的毛笔,有点不知道这老头怎么突然发脾气了。他都已经勉为其难地替他上课了好吗?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他心里怎么想,就都直接表现在脸上了。别人也许看不懂,但张槐序又怎么看不出来?
张槐序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觉得张家的教育还是太失败了。今天带自家堂弟出来果然失策了,这货早上忘记吃药了,说不定还觉得自己萌萌的。
其他同学倒是呆怔之后,哄堂大笑。他们都不是傻子,不会老师用不用心都看不出来。见何冀都被气跑了,便起哄让张修明去教书法。
张修明很少同时见到这么多同龄人,也极少被人用如此或期待或仰慕或嫉妒的目光注视,当下也有些亢奋。他走到最前面的书案,便开始认认真真地从横平竖直开始教导,倒还真有几分架势。在同学们开始练习后,还走下去逐个指导。偏偏同学们又特别吃这一套,不光女生们疯狂地努力写字然后好找美少年提问评判,就连一些男生也开始认真起来。
叶浅浅也很是佩服张修明,不光战斗力极强,言语的杀伤力也很强悍。也不知道张家怎么培养出来的。只是她倒是没想法往对方面前贴,开什么玩笑,昨晚那么恐怖的记忆还犹新呢!他们可是敌对派系,虽然现在表面上维持了和平,但谁知道一转身会不会互下毒手?哦,对了,一定要找自家姐姐问问如何行事,与张槐序当同学她都有点忧心,再加上一个不定时炸弹,叶浅浅更觉得心惴惴不安。
冯广天对书法没啥兴趣,但也装模作样地写了几笔。私底下却观察了一下张修明,跟叶浅浅吐槽道:“这是哪里蹦出来的活祖宗啊?简直太给力了。姓何那家伙肯定去我家老头那里告状了,啧,我可要跟我家老头先汇报一下。”他说着便拨通了冯父的电话,但手机没人接,办公室也没人,打了几次都没找到人,冯广天也就不着急了,“也不知道跑哪里开会去了,算了,我都找不到我家老头,何冀想要去告状肯定也找不到人。”
叶浅浅默默地为何冀老师点了支蜡烛。
一堂跌宕起伏的书法课后,正好是周末。打算回家的同学纷纷离开,就算留校的同学也借此机会打算出去逛逛街,周末的晚上,总不可能在校园里浪费了。
冯广天收拾着书案上的笔墨和废纸,见叶浅浅要走,连忙邀请道:“女人,要不要帮我认一些小楼里的古董?顺便晚上在我家吃饭?”
叶浅浅闻言迟疑了一下,虽然有可能会面对冯校长,压力比较大,但小楼里昨晚匆匆一瞥的那些古董,和冯家私人小厨房做出来的美味佳肴,确实吸引力颇大。可是……已经有过和张槐序的那次自作多情,虽然现在往那方面想挺傻的,但她这样接二连三地跟冯广天回家,是不是影响不太好啊?
孟宇衡此时凑过来淡淡道:“可以加入吗?”
叶浅浅双目一亮,多一个人就不会有问题了。
“眼镜去的话,我就去。”
冯广天瞪了孟宇衡一眼,后者一副淡定的模样,害得他都没法办法斗嘴,只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结果没想到又有一个人凑了过来。
“你们要去哪里玩?咳咳……可不可以一起?”张修明上完一堂书法课,而且是以教师的身份,正在亢奋之际,根本不想现在就回那栋无趣的祖宅。当然,他是为了要监视妖物的一举一动。张修明给自己的行动找了充足的理由,越发觉得理直气壮了。
“修明,该回家了。”张槐序拦住了自家堂弟,已经偷跑出来一天一晚,祖宅那边早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吧。
“不想回去。”张修明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情,或者说他压根儿也没学会怎么掩饰。他本来苍白的脸色也不知道是因为上课兴奋还是因为要回家的气愤,居然有些微微泛红,看上去竟然也有了几分健康人的感觉。
张槐序一时愣神,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生龙活虎的弟弟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反而难以说出口。
冯广天对这个直言直语的病弱少年颇有好感,反正已经有孟宇衡这个电灯泡了,也不怕再多两个,当下便一挥手慷慨道:“都来吧!欢迎!”
张槐序也没再说什么,他肯定是不放心自家堂弟跑出他的视线的,谁知道这小子下一秒会不会从左手掌心抽出斩妖剑,把叶浅浅给劈成两半。那么他可能以后要去探视自家堂弟的地方就要从祖宅换成监狱了。
同样想跟去的纪菲刚鼓起勇气要开口,那五个人早已经有说有笑地离开了书法室,徒留羡慕嫉妒恨的她扭着手指,表情扭曲。
冯广天的身份,孟宇衡和叶浅浅是知道的,但张槐序和张修明两兄弟并不知道。两兄弟还以为冯广天的家在市区,张槐序还在考虑去完冯广天那里以后,怎么劝自家弟弟回祖宅,结果几人打着伞就往宿舍区深处走去。一直到看见了别墅,张修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啊,是啊,我家就在学校里面。”冯广天撇了撇嘴,“而且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简直就跟被关起来一样,去市区一次特别不容易。”
“你还能出门呢,比起我来好太多了。”张修明顿时起了惺惺相惜的念头,他就连举着伞在雨中行走的经历都不算多。因为祖宅都是回廊式的古典建筑,就算下雨时他不被关在屋子里,去哪里也都可以直接走回廊。张修明新奇地听着雨滴打在伞面上的滴答声,忍不住像小孩子一样把手里的雨伞转了好几圈。
伞面上的雨滴呈螺旋状向外甩开,走在张修明身旁的张槐序也没指责他不礼貌的动作,而是在雨点要打到他的时候,微微一挥手,隔空把那些雨滴都悄无声息地反弹了回去。冯广天因为要在前面带路,也浑然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叶浅浅倒是主动地离张氏兄弟远了点,走得比较慢,落在了后面,就没被雨滴攻击所波及。孟宇衡陪着她一起,虽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自家青梅和别的男生主动保持距离,也是件非常理想的事情。
冯广天身为主人,自然是第一个走进家门,收了伞交给管家,便去二楼书房拿小楼的钥匙。见自家小少爷极少见地带这么多朋友回来,管家也很高兴,连忙吩咐厨房准备点心和饮品。
张槐序用犀利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了一下自家堂弟,外面的雨虽然不大,可自家堂弟居然不怎么会打雨伞,弄得肩头和裤脚都有些许地方湿了。他走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伸出手拂了下张修明的肩头,那雨渍便瞬间消失。
张修明在自家兄长低下头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就算他再没有和旁人相处过,也知道这样肆意用法力是不好的。不过他的那点力道也没办法阻止张槐序,张修明难得有点无措地四处张望,祈祷没人看到,却正好对上叶浅浅戏谑的视线。
张修明不在意地反瞪回去,反正这女人也不是普通人。
“钟叔,小楼的钥匙怎么不在了啊?”冯广天站在二楼的楼梯处喊了一声。
“应该是老爷拿走了吧?”管家也不清楚。
冯广天一想也是,放小楼钥匙的保险柜,只有他和父亲的瞳纹才能开启。有可能是老头子不高兴他昨天带人进去了,才把钥匙偷偷收起来了。
真是小气。
冯广天不爽地一拍栏杆,掏出手机就想给父亲打电话。但踌躇了一下后,又重新把手机装回了兜里。估计打了电话也是挨顿骂,他悻悻然地走下楼梯,不好意思地建议道:“小楼今天去不了了,我们换个地方玩吧。”
“太远就算了,我和修明还是先回宿舍了。”张槐序还是不放心自家堂弟,毕竟在灵气那么充沛的祖宅之中,张修明还会身体虚弱,更别提这样浊气颇多的外界了。
“没事,不远,我叫车过来。”冯广天迅速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校园里的电瓶车过来接他们。众人依次上车,倒是不怕淋雨了。
“带你们去汀兰阁玩,你们肯定还没去过吧?”冯广天坐在最前面,得意扬扬地宣布道。
“汀兰阁?”孟宇衡拿下眼镜擦了擦上面溅到的雨点,“是明德大学的学生活动中心吧?据说里面有小型的电影放映厅、壁球、桌球、健身房、咖啡吧、室内游泳池、KTV包间、电玩室等等。”
“没错!其实二年级生们才不愿回家或者去市区呢,在校园里就有足够的消遣了,并且还可以促进和同学们的关系。毕竟明德大学的汀兰阁,是向任何在这里念过书的学生开放的。”冯广天一点也不遮掩,在场都是聪明人,何必话说到一半那么小气?
“也就是说,会有可能遇到已经功成名就的学长学姐?”孟宇衡把眼镜戴好,遮住了眼镜片后泛着精光的双目。
“没错,因为够私密、够清静,还可以提携后辈,所以学长学姐们空闲的时候也喜欢把聚会安排在汀兰阁。”冯广天随口说了几个经常来的学长学姐,都是各界顶尖的人物,耳熟能详,经常出现在各大报纸之上。
聊天中,电瓶车开到了一处仿古建筑门口停下,那上面的门匾用隶书写着“汀兰阁”三个大字。门外还有十几辆豪车停着,一看便知来消遣的人还真不少。
冯广天相当于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闭着眼睛都不会走丢,当下就拿出主人般的气势,带着四人在一共五层的汀兰阁溜达了一圈。别人也就罢了,张修明是越参观越羡慕,一双凤目都舍不得眨,眼巴巴地看着,就像看到好吃的走不动路的馋猫。
张槐序终于拍了拍自家堂弟的头顶,安慰道:“以后有机会再来找我玩。”不过他这话说得都没什么底气,像这次这种的情况,以后可能根本不会再发生了吧?不过这次张修明能独自跑出来就已经非常奇怪,还能准确地找到明德大学,而且祖宅那边居然还没有派人来接,这让张槐序也有些意外。
张修明也没在意自家堂哥说的这种话,而是用看一眼少一眼的架势努力把眼前的情景都记下来。
因为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众人决定先去看一场电影打发时间。明德大学的小型电影放映厅在平日里是可以接受点播的,但周末会轮流播放当季热播的电影。小型放映厅外面的水吧可以随意去取爆米花和可乐,正好等了没多久就到了下一场电影开演,叶浅浅看了一眼海报简介,发现正好讲的是妖怪和天师恩怨情仇的玄幻爱情片。
嘴角抽了抽,叶浅浅不情不愿地捧着爆米花走了进去,但还是看了没十几分钟就看不下去了。电影的特效确实很赞,男女主演的相貌也十分出众,也是业内的一流影星。可只要一联系自己的身份,很容易就代入电影情节,再加上同一个房间里,还真有一个天师存在……哦,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有两位天师。
叶浅浅借着电影屏幕上的光线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坐在她前面一排的张氏兄弟。张修明自是看得津津有味,而张槐序却心不在焉,干脆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想来依他的个性,是怎么也不会喜欢看这样黏黏糊糊的言情剧的,恐怕也是为了随时看着自家弟弟,才如此忍耐。
想着和张槐序认识之后,所遇到的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计,叶浅浅心里泛起了莫名其妙的酸意,屏幕上的那些爱恨情仇就再也看不入眼,起身离去。
孟宇衡也正为这无厘头毫无逻辑的剧情感到煎熬,见叶浅浅起身,也欣然跟随。坐在最里面的冯广天发觉两人离开,也想跟出去,可坐在他旁边的张修明懒得起身,拽着他嚷嚷着“很好看,为什么要走?”就是不肯放他走。张槐序却只是回过头扫了一眼相继离开的那两人,眉头皱了皱,又调回了视线,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走出放映厅,叶浅浅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淤积在胸口的郁闷也散去了大半。
“去喝杯咖啡?”跟出来的孟宇衡也松了口气,看这种电影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叶浅浅喝了一杯可乐,觉得有点太凉了,正好想喝点热的。因为之前冯广天带他们都溜达过一遍,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咖啡吧。点了两杯摩卡,叶浅浅就直接毫无形象地趴在了桌子上。
孟宇衡知道自家青梅最近确实有些不对劲,他一直也没好意思问,但现在这样,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叶子,是和叶学姐相处得不好吗?”应该也不是,孟宇衡自己就首先在心底回答了这个问题,毕竟他向叶浅浅的室友纪菲打听过,这两天叶浅浅都是睡在叶深深那里的。
“不是,姐姐对我很好。”叶浅浅很自然地说出姐姐这个称呼,也知道自己已经认同了叶深深这个姐姐。
“那很好。”孟宇衡欣慰地推了推眼镜,一向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叶子,有什么事不一定要自己撑着,我虽然做不了什么,但可以帮你参详参详。”
叶浅浅看着孟宇衡认真的表情,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然后听着孟宇衡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嘲讽她想得太多了,全部都是她庸人自扰,妖怪天师什么的都是她臆想出来的,所有一切现象都可以用科学知识来解释。
想到这里,叶浅浅也不禁意动,她重新坐直身体,喝了口咖啡润唇,感受那股香醇中带着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艰难地试探道:“眼镜,刚刚那部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孟宇衡做足了心理准备,却完全没想到叶浅浅居然开口说起了这个话题。他努力观察叶浅浅脸上的神情,发现居然并不是随口一问或者是借机会岔开话题,而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期盼和纠结。
刚刚的电影,究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虽然根本没有仔细看,但孟宇衡拥有瞬间记忆能力,努力地把刚刚影片开头到他们离场时的情节画面顺了一遍,完全没发现哪里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叶浅浅见自家竹马一副听没有懂的模样,便决定说得更清楚些。可就在她组织了语言,刚想继续开口的时候,却忽然看到自家姐姐正站在咖啡吧的入口处,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就这么一眼,叶浅浅本来想要说出口的话,就咽了回去。
她真是昏了头了,她们和张家的仇怨还未解决,她居然想要把一个普通人拉进未知的旋涡中。
叶浅浅为自己一时的脆弱感到羞愧,她垂下眼帘,勉强笑道:“哈哈,这电影真是不好看,也不知道为什么票房那么高。”
孟宇衡潜意识里觉得叶浅浅的本意并不是如此,但……不是说这个,又是为了什么呢?孟宇衡完全想不通。
“眼镜,我姐姐在那边,我去跟她打个招呼哈!你先喝着,不用等我了。”叶浅浅喝了口咖啡,手忙脚乱地站起身离开。
孟宇衡看着叶浅浅匆匆忙忙地快步走了出去,心中就像忽然空了一块似的。
他好像错过了很重要的一次机会,他从未如此强烈地觉得。
叶浅浅一步步走近新认的这位姐姐,看着她欺霜赛雪的面容上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觉得有些腿软。
应该不会的,她姐压根儿就没有走进咖啡吧,离得那么远,应该不可能听得见她和孟宇衡在说什么吧?
心怀忐忑地走到叶深深身旁,叶浅浅就见后者一脸笑意地温声道:“浅浅,陪我去打会儿桌球吧。”
叶浅浅自然没有理由推辞,跟在叶深深的身后坐着电梯下到地下一层。这一层除了几间壁球室外,就是一排桌球室,每一间都是独立的,里面还有配套的KTV设备,可以边玩桌球边K歌。其中有几间桌球室还亮着灯,可见里面正有人在玩,隐约还能听到欢笑声和K歌声。叶深深轻车熟路地选了一间空闲的桌球室,打开了墙壁的射灯,见叶浅浅跟了进来就回手把门给关上了。
随着门关的那一刹那,门外的那些喧闹声随之消失不见。叶浅浅感到了异样,确定并不是因为这里隔音效果很强悍的缘故。
“我设下了隔音结界。”叶深深本来就令人屏息的美貌,在色彩斑斓的射灯照耀下,更是诡异莫测。
“我们在这里说话,不怕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叶浅浅闻言,无端地心虚了几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过她身后就是一张桌球案子,让她退无可退。
叶深深把玩着垂在胸前的长发,幽幽地叹道:“我的好妹妹,你怎么就不长点心呢?还好你还没说出口,否则那么可爱的眼镜君,我就要被迫亲手把他除去了。”
“姐……”叶浅浅嗫嚅道,知道叶深深说的不是假话。她背后吓出一片冷汗,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竟然如此凶险。
“浅浅,你是不是觉得‘人妖殊途’这四个字,纯粹只是说说而已?”叶深深走到墙边的架子上,选了一根球杆,走到桌球案子前,弯下腰随手开了一球。
五颜六色的桌球在“砰”的一声后,四散开来,有两个球干脆利落地掉下了球袋。
“姐,是我错了。”叶浅浅感受到自家姐姐外泄的怒火,不禁低头认错,“我只是……只是没有身为妖的自觉,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普通人啊……”
叶深深围着桌球案子走了半圈,选定了其中一个球之后,重新弯下腰来,瞄准的模样竟眼神犀利,散发着无穷的杀意。
叶浅浅被吓得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贴着墙站得笔直。
“砰!”又是一球入袋。
叶深深款款地站起身,拿起桌球案边框上的巧克粉在球杆上仔细地擦了擦,一双眼睛看着桌球案,不缓不急地说道:“浅浅,你可知道你姐姐我在这世上,活了多少年了吗?”
叶浅浅一怔,她姐不是比她大一岁吗?可她也知道她姐显然不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想起昨晚在冯家会客厅墙壁上看到的那张古旧的照片,还有反复在梦境中出现的场景,叶浅浅心生寒意,一时间竟不敢去细思其中的深意。
可叶深深却并不打算放过她,随着下一个桌球清脆入袋,她淡淡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自从我有记忆以来,都记不清楚一共过了多少年了。历史书中所写的那些事件人物,多多少少总有一些是亲眼见过的。”
叶浅浅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在得知自己拥有蚩尤血脉的那一刻,也隐约想过自己有可能连寿数都异于常人,却没想到居然会如此恐怖。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上古神话时代,黄帝会命人追杀蚩尤一族。有这样不老不死的一族存在,对于只有几十年生命的普通人来说,不是奉为神明就是判为妖孽,除之而后快。
不过叶浅浅倒也没想过自己也是活了这么长时间的,因为她拥有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普通人一样从婴儿一点点地长大成人,所以她才会这么难以接受自己异于常人。
叶深深只消瞥一眼,就知道自家妹妹在想什么。她一边一个个把桌球案子上的球打入袋,一边风轻云淡地讲述道:“蚩尤一族与天师一脉从上古时代就纠缠不清不死不休,直到现在也是一样的。而在十八年前,曾经有过一场恶战。”
叶浅浅睁大了双目,十八年前?她马上就要到十八岁了,而且她身份证上的生日就是她被抛弃在孤儿院的那一天,她姐这是终于要讲到她们的父母了吗?
“那场恶战之中,张家上一代的天师死在你的手中,而你也因为他临死前的反击,灵力受创,一清而空,肉体因为自我保护,重新回到了初生婴儿的状态。”叶深深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红唇间吐出十八年前的真相。她并未说得太复杂,就怕自家妹妹听不懂。
但即使这样,叶浅浅也完全没有听懂,她呆愣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哈哈道:“姐,你说笑吧?什么死在我手中?十八年前哪有我啊?”
叶深深停止了打桌球,站直了身体,一脸沉静地继续说道:“因为你回到了婴儿状态,不适合在我族内生长,更容易被张家当成我族的软肋,所以我便把你送到了仁心孤儿福利院。我还记得,是十八年前的9月15日,那天还下着小雨,我在你的襁褓上绣了你的名字……”
“不要说了!这不可能!”叶浅浅越听越颤抖得厉害,终于忍不住崩溃地打断了叶深深的话。
“因为以前灵力未恢复,所以你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很正常。但最近你已经多少恢复了一些,难道就没有想起什么吗?”叶深深并不在意自家妹妹恶劣的态度,径自说了下去,“我本来想等你自己想起来这一切的,但我觉得我等了快十八年,已经够久的了。与其让你做出什么不知深浅的错事,还不如早早告诉你真相。”
“这不是真相!你一定是在骗我!姐,你是在开玩笑吧?”叶浅浅哆嗦着唇,无力地挣扎着不肯相信。
“反正信不信由你,迟早你会想起来的。”叶深深的语气无比随意,像是不经意提起般淡淡道,“我在林萧那里看到过张槐序的档案,他和你登记的出生年月日一模一样。”
叶浅浅有听没有懂,同一天生日又怎样?更何况依照叶深深的说法,那一天根本就不是她真正的出生年月日。在昏暗的包间中,叶深深的话语还在继续。
“被你杀死的那个张家天师,也转世了。”叶深深笑得意味深长,“他今生就叫张槐序。”
“槐树夏季开花,故称夏为槐序。明朝杨慎在《艺林伐山·槐序》中写道:‘槐序,指夏日也。’他名为槐序,生于夏天。”
“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前世的记忆……”
叶浅浅麻木地听着,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绝对没有想到她和张槐序的纠葛居然如此之深,梦境中偶尔闪过的那些片段,此时又像走马灯一般闪过脑海。她的心底有种莫名的预感,恐怕她和张槐序之间并不只是如此。
原来,他想要杀我,也并不是错的。
脑海里闪过从镜面里看到过的情景,叶浅浅的心在刺痛。
若自家姐姐说的是真的,那么就算对方浑然不知情,她也没有立场再在心底恨下去。
叶深深说过那些话语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寂静的包间中就只能听到一下下清脆的撞球声和一个个球掉入网袋的声音。叶深深精神越来越集中,几乎忘记了包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就在球台上只剩下最后一个黑球,眼看叶深深就要一杆全收的时候,叶浅浅的声音忽然轻轻地响起。
“姐,谢谢你。”
叶深深的手一抖,本该命中黑球的白球偏离了轨道,两球相碰发出细微的声音,黑球在球案上骨碌碌地没有滚动多远,就慢慢地停了下来。叶深深盯着那个黑球看了半晌,终于直起了身体,幽幽地问道:“谢我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球杆递给叶浅浅,示意后者继续打球。
叶浅浅拿着球杆无措了一会儿,她分明没有玩过桌球,可球杆入手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她扫了一眼桌球案子上的黑球和白球,自然而然地把手中的球杆对准了白球。
“多谢姐姐提醒,而且也要谢谢姐姐这十八年来的保护。”叶浅浅说完便撑起球杆,微微一用力,球杆推击了白球,准确无误地撞上了黑球。随着一声脆响,黑球也干净利落地掉落球袋。
“保护?”叶深深玩味地勾起嘴角,她手中把玩着胸前的暗月吊坠,把它放到了裙子里,随后一挥手解除了包间内的隔音结界。
外面喧闹的说话和唱歌声瞬间回荡在耳畔,叶浅浅隐约间好像听到自家姐姐说了句什么,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背景音,什么都没有听清。刚想询问的时候,叶深深已经转身拉开包间门走了出去。
把球杆放好,叶浅浅也跟了出去。她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想清楚了,不管她前生到底做了什么,她没有想起来,那就不能承认是她做的。至于以后,那就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说吧!
纠结的人生根本不适合她,叶浅浅强迫自己把这段对话都遗忘,深埋在心底。
最好永远不去碰触。
只是叶浅浅还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若自家姐姐真的如她所想,是为了保护她而进的明德大学,这也说不太通啊!因为她是在孟宇衡的推荐下才去参加的明德大学入学考试,万一她按照原来的计划去高考念正常的大学呢?
如果换个角度来思考,自家姐姐完全没有必要用学生的身份进入明德大学。
冯校长会客室墙上挂着的照片,肯定是当年那些学生的合照,也就是说当年她姐姐已经来明德大学念过书了,至少一次。
她姐姐叶深深为什么总要到明德大学来念书呢?到底这所大学究竟有什么地方吸引她?
叶浅浅张了张嘴,想要问出口,却下意识地觉得即使自己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她又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只好把疑问重新吞回了肚子里。
叶氏姐妹乘坐电梯回到汀兰阁大厅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看完电影出来的张氏兄弟二人。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张槐序想送自家堂弟回祖宅。好不容易溜出来的张修明又怎么会同意?所以两人正在争执,见叶氏姐妹从电梯走出来,有默契地停止了争吵。
张修明看了看叶浅浅胸前挂着的那个暗月吊坠,那双凤目不可控制地上挑了一下。他沉吟了片刻,便低声叹气道:“哥,是修明糊涂了,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张槐序放松了神色,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张修明都这么大了,就算他把他强扭回祖宅,也不能保证他不偷跑出来第二次。生怕张修明再反悔,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瞥向叶氏姐妹,就拽着自家堂弟的袖子赶紧走了。
叶深深目送着两兄弟的背影离开,侧过头看着仰头望天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叶浅浅,轻笑道:“你不是还有个同学在楼上吗?去玩吧,我还约了人。”
叶浅浅也觉得跟自家姐姐在一起待着压力太大,而且只要看到叶深深,她就会想起自己不是普通人的事实。所以得到赦令之后就迅速上楼去找冯广天和孟宇衡了,即使让她再看一遍那部狗血的天雷电影也可以!
叶浅浅走得极快,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自家姐姐是用一种什么样复杂的目光在看着她离去。
张修明回到祖宅的时候,身体又差了许多,咳嗽了许久,被强迫灌下去许多苦涩的中药。药中有助眠的成分,张修明隐约听到有长辈在呵斥送他回来的堂哥,他挣扎着想要替张槐序解释,可是眼皮却一直沉重得睁不开,直到那些声音逐渐远去。
等他重新恢复力气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已经是月上梢头的夜半时分。张槐序已经趴在他的床边沉沉睡去,显然是守了他大半夜。
张修明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轻手轻脚地把身上的薄毯盖在自家堂哥身上,自己则赤着脚走出了房门。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张家祖宅中寂静一片,只有蝉鸣“知了知了”地响着。花园里的夜色宜人,不时有些拇指大小的花精在花丛中飞舞着。这些花精都穿着翩然婉约的服饰,有男有女,并没有那些欧洲童话里所说的翅膀,而只是凭借他们自己的能力就能在空中飞舞。胆小的他们只有在这种深夜的时候才敢出来放放风,见张修明披着外衣而来,他们纷纷受惊地躲在花草之中。
张修明早就知道祖宅中都有些什么古怪,倒也见怪不怪。只是在有几只好奇心旺盛的花精奓着胆子飞到他面前的时候,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开。
他能说他总是忍不住把这些小东西当成虫子,手痒很想拍死吗?
因为白天刚下过雨,被雨水冲刷过的青石板光滑如镜,张修明赤着脚踏上去还要小心不要滑倒,所以前进的速度不是很快。他一路借着皎洁的月光,缓慢向前,直到走至院中一处亭台上时,在一根柱子上敲了几下,亭台中央的青石板就凸出了少许。
张修明弯下腰,熟练地在那块青石板上用手指刻画了一个繁复的符箓符号,当最后一笔画完时,青石板上光芒瞬闪,倾斜了一个角度,露出一处密道,直直地通向地底。
张修明从怀里掏出一张照明符燃着,走了下去。
张家的祖宅捐出去的园林,实际上地下还另有乾坤。这里存放了张家世代法术典籍、各种尘封的法宝和古董,只有张家的子弟才能打开这道被封印的门,而且不同等级的人所能打开的房间也不同,像张修明就是所有房间的符箓都记得,他刚刚开启的就是一间记忆中很奇怪的房间。
走过长长的密道后,通往的房间之中只有一个小小的木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泛黄的册子。这本册子的封面斑驳得十分厉害,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用毛笔写了几个字,但都已经辨认不清,勉强可以猜得出来是什么什么手札。
张修明沉吟了片刻,把这本手札拿了出来,借着照明符的光亮翻了几页,便停住了。
因为那一页上,几笔白描出了一个银壶的样式,上面所画的纹路,和他今天在叶氏姐妹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