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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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洞阴玉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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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朔月
作者:
玄色
本章字数:
20148
更新时间:
2024-11-20

既然叶浅浅可以不回去,那么他也可以,第一次进入玄光门后,当时的圣女也说要留下他,可见只需要找对方法,他一定有留下的可能。

“你留下?”叶浅浅闻言错愕,“你不管将来了?不管你的族人了?不管世界末日下的人了?”

张槐序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道:“总要陪你一次。”

无数次的刀刃相向,无数次的反目成仇,张天师与蚩尤圣女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因为他们心中各有大义,天下、苍生、族人……每一世的他们都将这些置于自己之前,虽各得其所,可心中之憾又何曾消除?

以前的他们,一次次地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他们还有下一世,还有下一次相遇,可现在再也不能了。如果这是叶浅浅最后的几十年,那么错过这一世,他们就再无相见之期了。

几千年了,他总该履行一次诺言吧?

他不再去问叶浅浅剥离族人血脉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胆怯也好,报复也罢,他不想再问了。管它什么目的呢!既然确定了眼前的人是谁,他只想忠于内心的想法。

如此不管不顾,若被大伯知道,定要气得跳起来。想到张赦怒不可遏的模样,张槐序强行压下心中愧意,不在叶浅浅面前表露半分。

希望他们……自有机缘吧。

她说得对,他确实是更龌龊的人。

叶浅浅很久没有说话,似乎被张槐序的话感动了,可最终她仍是怅然说道:“可我已不是你心中的叶浅浅了。”

她的失落让张槐序有些内疚,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其实他心里是明白的。

在他第一次否认眼前的人是叶浅浅后,她就已经非常生气了,她表现出不是叶浅浅的那一面,让他的误解越来越深,恐怕有很大的故意成分。

“如果你是恢复了记忆,而不是被圣女吞噬了,那我相信你对我绝不像你所说的一样无所谓。

“你可能在生气,在怪我,怎么样都好,反正我要留下来。

“我答应过你,我会帮你,我也知道你有能力让我留下。”

看他认真得不容反驳的模样,叶浅浅最终笑了,她长叹一声,再次发动车子,无奈道:“说吧,接下来去哪儿?”

其实叶浅浅从一开始就明白张槐序的意思,是张槐序自己弄不清楚而已,只不过她想通过质疑决裂的方式来消减张槐序内心的痛苦,毕竟,她回不去了。

如果现在事情反过来,她可以回去,而张槐序回不去了,想到将来的日子里只剩她自己,她恐怕会当场崩溃。

她与张槐序不一样,她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那些记忆本就深存于她的脑内,那就是她的记忆,是她的人生。

而对于张槐序来说,那些前世的记忆则是一本又一本的小说,转世们会受前世记忆的影响,如张居月,他在抵制愤恨中仍是会爱上蚩尤圣女。可每个转世又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也如张居月,那样心狠手辣,与张槐序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这样的张槐序,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恢复记忆的叶浅浅也像他一样,是在阅读那些记忆,所以在他心里总会出现谁的性格压制了谁,又或者谁的性格吞噬了谁这样的概念。

于是他才说,他不要。

他一直在纠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就像曾经的叶浅浅也不会爱上自称拥有张槐序记忆的张居月一样。但实际上,叶浅浅从来不是阅读了谁的某一世,叶浅浅就是叶浅浅,她就是蚩尤圣女。

由于这样的差异,张槐序恐怕到现在都没绕过来这个弯,不过没关系,就让他去想吧,至于他留下……叶浅浅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身边的青年,在他还没有完全想清楚的情况下,他仍然愿意留下,已经说明了他内心的感情,这一次他不问缘由地选择站在她的身边,她很开心。

没有得到准确答复的张槐序有些不确定,不过看叶浅浅面带笑意的样子,他的心也跟着踏实起来。

他就知道,之前种种只是叶浅浅的试探,她一次次地将自己推开,只是怕他无法接受恢复记忆的她而已,毕竟说分得清楚的是她,现在身不由己成为圣女的人也是她。

难怪在回来前她说“我很害怕”。那不是面对未知的害怕,是因为她恢复了记忆,怕他无法接受不再单纯的叶浅浅。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说了,是他粗心疏忽了。回来之后她又说了一次,而那时他在干吗?他直接否定了她,并在她面前细数那个单纯可爱的叶浅浅有多么美好。

他可真该死。

不过以后不会了,他要留下来,哪怕会因此侵占了属于张传书的人生,他也在所不惜。

如果这里是叶浅浅的终点,那他就陪着她,一起走完剩下的几十年。

没有了身份的牵绊,他们一定会过得前所未有地开心,过去几千年的遗憾,在这一世,就全都补足吧!

心,越想越热,想通所有事的张槐序一扫心中颓意,坚定道:“以后我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叶浅浅笑了,笑意很淡,却带着一些期许,她问道:“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从小……我是说自我封印后,孤儿院的人为了安慰我,告诉我并不是被父母遗弃的,他们是因病去世了。

“不只是我,他们对很多孩子都这么说,所以我们孤儿院里,很多孩子都选择学医。

“他们都不希望自己的悲剧再发生在别人身上。

“我也是。”

叶浅浅的眼中闪动着晶亮的光芒,仿佛能冲破迷雾一般,她期盼至极地道:“之前的四千多年,我能做的只有顺从天书保护族人,最后的十八年,我想做个医生。”

这是张槐序第一次听她提起孤儿院的事,这十八年对于圣女的漫长生命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却让他的心难过得揪在一起。

身为圣女,是连梦想都不能拥有的。

“好,就做医生。”他低声开口,“我陪你。”

叶浅浅没有说话,目光中满溢着说不清的神采,最终她笑意渐浓,点头疲乏应道:“你的话我记着了。”

张槐序的一颗心立时又酸又胀,她明白他的心思,这比什么都重要。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正色道:“去冯家。”

他所说的留下绝不是将所有事甩手不管,这一次他选择站在叶浅浅身边,但同时他依旧要找到洞阴玉圭,想办法送进冯家墓室,把未来发生变故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不是所有的事都非黑即白,也不是所有的选择都是泾渭分明,既然他已决定留下,那么他会在自己能力所及的情况之下,把事情做到最好。

冯卓文杀了孟园匍,他答应孟天褀的事情没有完成,孟天褀就有理由不将玉圭交出来,所以他打算先去取出冯卓文所说的纸条再去找孟天褀,为自己增加得到玉圭的可能性。

冯卓文出发前安排好了所有人的退路,如今的冯家已是一座空宅。

有了冯卓文给的密码,张槐序很轻易就找到了东西,那真的只是一张纸条,看起来就是临时从哪个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用钢笔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心愿”,落款是一个“孟”字。

从字迹的颜色上来看,应该已经放了几年了。

冯卓文与孟天褀是大学同学,同学之间聚会时做些游戏,或者是开玩笑时写下的心愿纸条,有谁会真的放在心上?绝大多数人恐怕都会一笑置之,可冯卓文却在认定自己必死之时,将这件事郑重地告诉了张槐序,并让他去试试。

在冯卓文心里,哪怕孟天褀已经变成了汉奸,他仍是相信孟天褀会认这张纸条。

张槐序默默收好了这张纸条,他看了一眼身边若有所思的叶浅浅,再想想自己之前的种种所谓坚持,觉得十分可笑。

虽然你变了,但我仍信你待我之心不变。

冯卓文都懂得的道理,他却不懂。

“浅浅,对不起。”张槐序握上叶浅浅的手,感觉到有力的回握。他觉得,他永远也不想放开手中的人。

他们的下一站是孟公馆,想找到孟天褀,只能先来找孟二爷。

孟公馆与冯宅一样,漆黑一片。

这很不正常,像这样的公馆大宅,就算入了夜也会点着几盏灯,门房更是得二十四小时待命,以方便主人随时出去或回来,可现在这里和人去楼空的冯宅没有两样,都是一个人也看不见。

“去市政厅了?还是跑了?”张槐序更倾向于孟二爷跑了,毕竟如果去参加典礼,家里的下人应该还在,或许孟二爷得到了孟园匍遇刺的消息,担心自己也被革命党斩首,吓得连夜出逃了。

这倒麻烦了,如果孟二爷跑了,他上哪儿去找孟天褀?

正想到这儿,孟公馆里传出沉重的坠地声,同时还伴随着几声隐忍的哀号,张槐序与叶浅浅马上翻过铁栅门,来到孟公馆厚重的实木双开大门前,一抬脚,大门应声而开。

当然,出脚的是叶浅浅,现在的张槐序“柔弱不能自理”。

公馆内没有开灯,就着朦胧的月色,可以看到有个身影正吃力地搬运着地上的皮箱。破开的大门让他骤然受惊,正要叫喊,就被一道光束罩了起来。

叶浅浅用妖力封住了对方的嘴,免得聒噪,张槐序也找到了电灯开关,客厅之中顿时亮起柔和的光线。

被妖力捆住的人挣扎得更加厉害,在地上滚个不停,就像一条濒死的鱼。

张槐序本以为这是孟二爷,可待看清对方的脸后,他和叶浅浅同时蒙了。

地上的人身材高大而消瘦,五十来岁的年纪,两鬓花白,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却非病态,而是吓的,这个人他们不久前才见过,正是今晚就职礼的主角——孟园匍!

“这不可能!”张槐序确信亲眼看见孟园匍死在了市政厅,虽然现在的他灵力不济,但要判断倒在那里的人死没死,还不算太难。

叶浅浅也紧蹙眉头,惊道:“难道这也是洞阴玉圭的能力?”

水官解厄,叶浅浅理解的解除灾祸,是替人消去正在发生或者还未发生的灾祸,可已经结束的灾祸要怎么消?一个人明明已经死了,还能死而复生?

那人身上的束缚被叶浅浅一挥手消去,他马上翻身跪倒,磕头不止地大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不想做汉奸的,我是被逼的,好汉留我一条性命,我愿意捐出全部家产抗日!”

叶浅浅的眉头越蹙越深,在市政厅上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时的孟园匍虽阴郁有加,却气稳神定,哪像现在……

“你是孟园匍,那市政厅的是谁?”叶浅浅不相信他可以死而复生,最大的可能是他找了一个替身。

孟园匍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偷瞄着叶浅浅和张槐序两个人生怕说错什么话。

叶浅浅又挥出一道妖力捆住他,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看着身上光莹莹的东西孟园匍惊得三魂尽失!刚刚他就被捆了一次,不过那时过于惊慌根本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现在他倒是看清了,可他不能理解。这是仙法还是妖法?孟园匍张着嘴说不出话,这倒不是他不想说,是吓得说不出来。

“我们不是革命党,但是可以要你的命。”张槐序蹲下去直视孟园匍惨无人色的脸,“当然,也可以放了你,只要你说实话。”

孟园匍惊疑不定,不过他也管不了许多了,什么革命党、日本人,他只想活下去。

“市政厅里的是……是我儿子……”

“不可能!”张槐序揪住孟园匍的衣领,“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并不是化妆。”

“我……我也不太知道,但他确实是天褀!”孟园匍抖得厉害,“半年前天褀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身体变得很差,样子一下子老了二十岁!我请了很多大夫替他诊治,可都没有结果。没办法,我只能让他假装是我早年离家的弟弟,以他二叔的身份在家待着。”

张槐序震惊,同时有些事也有了解释,孟二爷可以那么快地与孟天褀联系,并且对洞阴玉圭的事了若指掌,本身就是不寻常的。

孟园匍继续说道:“今天晚上,我知道革命党要杀我,日本人也不安好心,用我当诱饵,反正我是活不过今晚了,就给天褀打电话告别,后来……后来他来市政厅找我,他摘了帽子围巾,我……我……我看到……”

孟园匍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似乎直到现在也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他惊恐地道:“他竟然变得和我一样!”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就是变成了我的样子。他让我穿上他的衣服溜走,他说他有办法应付日本人。”

“然后你就走了?没人起疑?”

照他的描述,孟天褀在市政厅的时候戴着帽子围巾,一定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按理说日军势必会生疑。

“这半年来他以我弟弟的身份和日本人打过不少交道,日本人都知道他是个病秧子,可能对他没什么防备?”孟园匍此时的心情平复了一些,说完他又急促地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进来了,也是他送我出的门,那些日本兵……我说不好,就像没看见我一样,只是把他拦了回去,我直接跑出来了。”

张槐序与叶浅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冯卓文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形。

“孟天祺死了。”张槐序冷冷地说。

孟园匍愣了愣,随即惊道:“不可能!”

张槐序冷哼说道:“你都知道革命党要杀你,也知道日本人不会放过你,他留下能有什么好结果?他留下不过是替你送死,你这样的人,竟然还有肯为你去死的儿子?”

“不可能……不可能!”孟园匍猛然激烈挣扎起来,他双眼通红,“他不可能死!革命党不会杀他!”

孟园匍挣扎得太过猛烈,张槐序不得不出手控制住他,问道:“你说革命党不会杀他?”

“因为……”孟园匍的双唇不断翕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张槐序,“因为他就是革命党!他就是日本人要抓的那个神官!”

张槐序并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也不知道谁是神官,倒是因调查冯卓君家而对此有些了解的叶浅浅十分意外,追问道:“他是神官?”

“是……”孟园匍紧紧地咬着牙,“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们生活在一起,他瞒不了我!我不仅知道他是神官,还知道……还知道杀我的命令就是他下的!这个兔崽子要杀他爹……要杀他爹……”说到最后,他脸上的愤然褪去,只剩说不出的委屈。

“你们以为我不想像老冯那样做个爱国商人?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没有脊梁骨的!可我老婆孩子被日本人弄到日本去了,我能怎么办?

“我开始以为天褀恨我留下他一起当汉奸,他不知道他弟弟根本不是我送出去的,是被人抓走的!

“我想过劝他别干革命党,但我自身难保,如果被日本人发现他……我马上就得死!

“所以我不仅没能劝他,还暗地里帮过他好几次……好汉,长官,仙人……”

他连连磕头:“我这算不算立功?我帮你们做事了!”

“后来呢?”叶浅浅现在只对这个孟天褀感兴趣。

“后来……后来他身体就不好了,也很少出门了,不过他还是在给革命党做事,他的级别不低的,我知道的。”说到这里,孟园匍收起戚戚之心认真地说,“所以他不会死的,革命党不会杀他的。”

“他确实死了。”叶浅浅面色平静地将市政厅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如果那个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的人确实是你儿子,那他确实死了,看来他没来得及通知革命党。”

孟园匍定定地看着叶浅浅,额上冒汗,却因被捆着没办法擦拭,汗珠滚进眼中又滚出来,神色茫然又无助,“他……为什么……他是恨我的啊……”

张槐序叹气道:“下午我来过这里,当时孟天褀并没有要去参加晚宴,看来是他临时决定的。”那时候孟天褀还在要求他阻止冯卓文去市政厅。

“难道是因为那个电话……”孟园匍喃喃地,“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就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尽快离开……他一定是……我不该啊……不该打那个电话……我害了他……”

“你是不是告诉他,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并且也知道是他下的追杀令?”叶浅浅冷眼看着伤心欲绝的孟园匍,语带嘲弄,“你是不是还对他说了你的被逼无奈?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家人?孟园匍……不,孟元幸一郎,你打那通电话的目的,不就是希望他能救你吗?”

叶浅浅的话让张槐序不禁注目,怎么看现在的孟园匍都是悔不当初。

叶浅浅冷笑,继续说道:“你帮孟天褀隐瞒神官的身份,是从一开始就给自己留的退路。你知道自己罪无可赦,想通过孟天祺来保你的命,想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告诉孟天褀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却任由他下命令来杀你这个有苦衷才亲日的父亲,让他后悔内疚,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救你。这是你的救命稻草,你也终于用到了。”

孟园匍气愤至极,怒吼道:“他是我儿子,我只想保护他!我给他打电话,是让他快点走!”

“你当真不知道你儿子为何会突然衰弱?”叶浅浅随手一指他身边的皮箱,“这里面是什么?”

孟园匍抽咽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晦暗不明。

张槐序马上去打开皮箱,皮箱内除了塞得满满的美元和金条,还有一尊玄衣神像,神像手中拿着一柄碧色玉圭。

“洞阴玉圭!”张槐序这才感觉到玉圭上散发出的微弱灵力,他这一世的修炼资质实在太差,所以没能及时感知,可看叶浅浅笃定的样子,分明从进门开始就知道皮箱里装着什么了。

像孟园匍这样的大商贾,又在日本人的监视之下,是不会将有价值的东西放在家里的,他脱困后冒着生命危险再回孟公馆,可见目的就是这尊神像,或者说,是这柄洞阴玉圭。但他可能以为神像与玉圭是为一体,缺一不可,才会将这沉重的神像一起装进皮箱里,这也直接导致他负担过重,滚下楼梯,惊动了外面的他们。

叶浅浅欣赏着孟园匍瞬间几变的脸色,缓缓道:“水官解厄,未到十月十五日,请洞阴大帝消灾解厄便要付出代价。孟天祺为了保护冯卓文,多次使用洞阴玉圭,所以身体才会越来越差……孟园匍,你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

身为与日军合作最紧密的商人,孟园匍并不仅仅是汉奸这么简单,若无能力手腕,又怎能迅速在上海这样的大商圈站稳脚跟?从气质上看,还是在市政厅的那个“孟园匍”更符合一个亲日奸商的形象,至于眼前这个被吓得差点屁滚尿流的人,若非叶浅浅从一开始就感应到了皮箱中有灵力波动,或许还真会被他骗过去。

孟天祺一定没想到,他的秘密始终都不是秘密,孟园匍从头到尾都知情。

“他变成你的样子你或许吃惊,但你离开市政厅的时候,一定非常高兴,至于你儿子,你刚才掉的那两滴眼泪,应该就是你爱他的全部了吧。”叶浅浅一边说,一边觉得心冷。

孟天祺身为神官,下达斩首汉奸之命乃职责所在,可他也是人子,没人知道他下达那个命令的时候有多痛苦,直到他的父亲说,这一切他都知情。因为苦衷不得不受日本人胁迫,因为自知罪孽深重,所以明知道儿子的身份也加以保护,甚至知道儿子要杀自己时,还出言关怀让其离开是非之地。

孟天祺怎么受得了?他恐怕放下电话就与洞阴玉圭做了交易,以自己之命换父亲一命。

他的身体再撑不住了,他死期将近,他其实大可以直接通知父亲离开,因为交易已成,日本人拦不住孟园匍,可他仍是继续交易,变成他父亲的模样去了市政厅。

那里还有人要完成任务,并不只是为了某个人,还为了这个国家。

扼日本野心,震小人心神。

他必须要让冯卓文完成任务,所以才会在叶浅浅走向冯卓文的时候加以阻挠,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叶浅浅身上,给冯卓文制造动手的机会。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孟园匍一双浊黄的眼睛缓缓转动,畏缩地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天褀让我拿的,他怕这东西落到日本人手里,让我把它交给革命党的!”

“还不说实话……”看着孟园匍极力压抑的慌色,张槐序无名火起。

他摸着口袋中冯卓文郑重交代的那张纸条,想到冯卓文抱着必死之心要交换孟天褀的一条命,想着孟天褀不惜舍弃健康也要保全执行任务的冯卓文……冯卓君说得不对,孟天褀一直都没有变,只是冯卓文不知道。

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做着爱国的事,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倾尽全力保护对方。

这样一对挚友不该是阴阳两隔的结局,张槐序想看到他们并肩而行,想让他们一起看着,他们的努力终有结果,他们不为人知的付出会开出极为漂亮的花,几十年后,那太平祥和的光景。

可这一切都被眼前的这个人毁了!

若他们真是父慈子孝倒也算值得,但这个狡诈的汉奸,他自知罪孽深重,在发现儿子秘密的第一天就已意识到,这是自己为数不多的生路所在。

“汉奸就是汉奸,眼下的世道里,谁人不凄苦?谁人无隐衷?可不见得人人去做汉奸。”叶浅浅低声开口,“你把玉圭交给革命党,道出隐情,或许还真能保全性命。”

听着她话里的意思,张槐序刚要开口,孟园匍已见了喜色,他连声道:“我交,我这就交,我把我的钱都交上去……”

“可惜我不是革命党。”叶浅浅说完看了一眼张槐序,而后转身走出门去。

伴随着孟公馆那进口座钟的十声鸣响,叶浅浅回到车里,坐到了副驾的位置上。

这个时代她已活过一次,对冯卓文的英雄事迹也从叶海青口中知道一些,那时她以为冯卓文不过是时代动荡中,众多爱国青年中的一个,却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隐情。

过了许久,张槐序才回到车上。

他将皮箱丢到后座上,然后坐进驾驶位启动汽车,两次仔细观察了叶浅浅怎么开这样的老式汽车,他手到擒来。

叶浅浅没问他是如何处置孟园匍的,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本叶浅浅是想自己动手的,可又担心在张槐序眼前杀人,会让他觉得自己残忍。虽然张槐序最开始找到她,就是让她去杀人的。

果然女孩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都是在意形象的。

“他们为什么不说呢?”久久的沉默过后,张槐序疲倦地开口,“有些事说出来,说不定不必走到这样的结局,如果一开始孟天褀能向冯卓文表明身份,或者阻止冯卓文去完成任务,他就不必将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说不定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说到底,他是在为孟天褀和冯卓文鸣不平,同时也带了自己心里的一分不平。

叶浅浅听出了话里有话,无非在说他们两个,同样的隐瞒,同样的猝不及防。“那些危及生命的任务他们不去做,也要有别人来做,我并不觉得他们做错了。他们重小情,更重大义,由始至终都将国放在己之前,他们的无畏无悔,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孩子们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

张槐序脸上一热,怎么听,那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孩子说的都是他。

在此之前,无论是在现代还是两次去完成任务,他都是叶浅浅的依靠,可这一次全都乱了,一个失去灵力的他,就连性格似乎都变得软弱起来了,竟然被叶浅浅当小孩子看。

“这件事,你觉得要告诉冯卓文吗?”张槐序问。

上海郊区,一辆插着日本旗帜的军车疾速前进着。

车内三人都穿着日军服饰,坐在后座上的是一个气质阴郁的年轻人,他没理会前座两名同伴激动兴奋的讨论,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目光中带着愧疚和自责,更多的却是笃定与希望。

随着车速减慢,前座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前方探照灯显示这里又是日军设置的关卡,前座刚刚还满脸喜色的二人瞬间神情倨傲,车子停下,面对前来检查的日军劈头盖脸便是一通责骂。

后座的年轻人以极为流利的日语阻止了他们,让他出示通行证,不要延误军情。

守卡日军仔细查验了通行证件后,恭敬地向后座的年轻人施以军礼,并恭敬地双手递回证件。

汽车再次上路,将离开上海的最后一道关卡渐渐甩至车后,开至极远,一直扭头盯着后方的副驾驶确定无人追来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脱下身上的日本军装。

后座的年轻人同样脱去日本军装,一路未曾参与发言的他主动开口道:“我之前向组织发出的请求,不知组织可有批复?虽然我没有牺牲,但……”

但他完成了任务。

开车的中年男子神色振奋地道:“你放心,你的要求虽不合纪律,但不是难事。”

年轻人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笑着说:“组织纪律,这件事不能由我告诉你,不过你把心放在肚子里,等回去你自然全都会明白。”

听着对方笃定的语气,年轻人的心慢慢安稳下来。开车的是他组织里的上线,从未说过大话,既然他说可以,那么定是可以。

孟天祺……不用死了,他一定会恨他,但没关系,只要他活着就好。

望着车窗外越来越深沉的夜色,年轻人少有地弯起唇角,就算一辈子不原谅他,都好。

行驶在上海租界的汽车上,穿着旗袍的女郎摇了摇头。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开车的男子没有反驳,汽车就这么在街上行驶着,一时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张槐序看着叶浅浅无动于衷的样子,急着提醒,“我留下的事,我要怎么做?”

叶浅浅垂下眼帘,轻声说道:“你先安排好玉圭再说,这里离冯家阴宅不算远,你可以自己过去。”

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张槐序心里有些不安,他想了想,说道:“我等你一起吧,太昊瑶琴也要放回去。”

叶浅浅似乎想要反对,不过对上张槐序沉静坚持的目光,她没再说什么,让张槐序将车子开回了她之前所在的小院。

车子停下后,叶浅浅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叫住张槐序,伸出一只手来蒙住他的眼睛,而后,略带凉意的柔软贴上张槐序的唇。

张槐序微微一怔,正当他想加深这个吻时,叶浅浅已退了去,同时触在他眉宇的指尖轻轻一勾,一片薄雾从张槐序的眉心逸出。

“当年为了做这个试验,不让张传书继承龙骨符笔,我蒙了他的心智,让他难以开窍,无法对天师术法登堂入室。”叶浅浅轻叹一声,“现在你既然决定留下,便不好再这样懵懂下去,毕竟我变成普通人后,还需要你的保护。”

无须她过多解释,张槐序已觉得自己头脑瞬时清明,周身穴窍贯通,天地间稀薄的灵气冲进经脉,隐隐的疼痛显示出他的灵力正在慢慢恢复。

张槐序大喜,不只是因为灵力恢复,还有叶浅浅终于正面回应了他留下来的问题,还说以后要他保护。

“待我处理好事情,会教你留下的办法。”叶浅浅打开车门,但没有马上下车,她扶着车门的手顿了顿,“张槐序,你要帮我。”

进入玄光门之前,她曾问他:“你愿意帮我吗?”

现在她说:“你要帮我。”

张槐序握上她的手,这便是最好的回答。

二人进入小院时,叶海青与叶深深已等在那里。

叶海青穿着重工定制的西装,虽已是夜晚,但发丝打理得丝毫不乱,英挺俊朗,看起来就是教养极好的富家少爷。叶深深则一改性感妩媚的形象,穿着一套女学生的校服,清纯可人。

“浅浅姐,有什么急事犯得着用千里音?我忙得很……”叶海青在看到叶浅浅身后的人时停了话音。

叶深深当即沉下脸去,不悦地道:“真是阴魂不散。”

“今天要说的事与他无关。”叶浅浅示意张槐序去关院门,自己则带着叶深深和叶海青进了正房,“我蚩尤族即将面临灭族之劫,你们管,还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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