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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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历史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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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朔月
作者:
玄色
本章字数:
20098
更新时间:
2024-11-20

叶浅浅心里一惊道:“为什么?”

叶海青看着面前已经沸腾的茶釜,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一边叹气,一边依次将手边的东西投进茶釜中去,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伴随着他的动作,叶浅浅的眉头越蹙越紧。

虽然她已经从圣女的记忆中了解到现在的人就是这么煮茶的,可她还是很难接受把葱姜红枣这类的东西和茶一起煮。

这是茶还是汤啊……

叶海青把一些带着清香的薄荷叶也丢进茶釜后,这才平复了一点,带些伤感地说道:“子寿用情至深,多年来一直想随绯姨而去,无非是挂心知聪和绯姨留下的这张琴,现在他既然已将琴给了知聪,想必他也下定决心,不肯再活了。”

子寿是知聪父亲的字,面对一个只活了三十几年的人,叶海青叫不出姨夫,便各论各的,与他平辈论交,十几年相处下来,早已是至交好友。

叶浅浅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当即从胡床上一跃而起,急道:“那你还这么淡定地煮怪味茶,快去阻止他啊!”

“为何要阻止?”叶海青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浅浅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

叶浅浅总不能说自己不是圣女,她的激动也只是因为最基本的对生命的珍视,她语塞半天,挤出一句:“他毕竟是知聪的父亲,他死了知聪该多伤心!”

这理由十分正当,叶海青却摇头道:“那是他自己的人生,他的生命如此短暂,若还不能依心而活,岂不可悲?”

“可……”叶浅浅觉得叶海青说得不对,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去死啊……”

“所以我不去啊。”叶海青将煮好的茶汤舀出来,分了一碗推到叶浅浅面前,“不去见他,就不用眼睁睁看他死了,明天再去给他收尸吧。”

叶浅浅盯着眼前散发着怪味的茶汤,找借口站起身吞吞吐吐道:“我还有点事……”

叶海青歪着头目送叶浅浅风一般地冲出书斋,半晌也没把头扭回来,他就那样呆呆地坐着,过了很久,他慢慢俯下身子,将脸埋进了袍袖之中。

要不要去呢?

其实叶浅浅根本不认识那个子寿,冷静下来以后,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去阻止子寿的死亡,因为这是历史,如果她阻止了子寿,是不是就改变了历史?张槐序说过,减少意外的最好方法就是遵循历史,可若她不去……

叶浅浅心事重重地与张槐序会合,对他诉说自己心里的纠结,有些悻悻地说道:“我是不是太多事了?”

她还记得上次她因蚩尤族害了孙策而对孙权产生愧疚之心时,张槐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在张槐序看来,这些都是已经发生并且注定发生的事,他们回来有自己的任务,对这些事其实并不需要理会。

等了好一会儿,张槐序也没言语。

叶浅浅心里越发堵得厉害。她抬头看他,想再讲一讲自己心里的感觉,就发现他眉眼顺和地望着自己。

“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问题,我们接受的就是生命平等的教育。遇到有困难的人会顺手帮忙,从新闻里得知警察、消防员牺牲会心生惋惜,看到有人跳河跳楼,第一反应肯定是去阻止,这不是做人最基本的同情心吗?”张槐序语速不快,尽量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是我出了问题,太多前世的记忆混淆了我的想法,当时间不再受限,就会失去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我很高兴你没有变成我这样,以后我也会改的。”

叶浅浅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在叶浅浅心里,张槐序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准确地说,应该是外冷内热。他有自己的追求和坚持,甚至有些时候很热心,只不过他一直都在避免说废话,避免无效沟通,所以乍一接触会有生人勿近不好相处的感觉。但实际上,不管是同学陷入险境或者是学校遭受冲击,他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帮忙解决问题。

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帮助别人的时候很认真,反省自己的时候也很认真。

叶浅浅喜欢认真的人。

最终他们决定去看一看。

他们依照蚩尤圣女的记忆很快找到了子寿的家,一路上叶浅浅想了许多说辞,可最终也没有用上。

子寿死了。

叶浅浅他们赶到的时候,一群素服仆从正抬着一具简单的棺材出门。

询问了仆从后,他们得知早上知聪离开后子寿就交代了后事,不哭丧、不挂幡、不停棂,尽早将他与亡妻合葬,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竟然连句话都没给知聪留下,那是他的孩子,才刚刚十四岁。

叶浅浅心里百味杂陈,继而手上一暖。

张槐序握着叶浅浅有些冰凉的手,轻轻用了些力,给她一些安慰,又问那仆从:“你家阿郎临终前状态如何?”

子寿是服毒而亡的,张槐序猜他或许是因为过于痛苦,才没来得及留下别的话,而并非是不在意自己的孩子。

仆从想了想,道:“十分欢喜。”

叶浅浅与张槐序对视一眼,久不成言。

后山上,两队仆从兵分两路,人喧犬吠,各自搜索。

更深处的山路间,少年紧紧拉着身后少女的手,慌张地向山上前进。

知聪原本想带阿珝去找叶海青的,可还没下到半山腰,就撞上了武家寻找阿珝的仆从,他们一路躲避,走进了更深的山里,这里人迹罕至,连知聪都没有来过。

“你还好吗?”知聪身具蚩尤血脉,耐力强过常人,可身后的阿珝早已步履凌乱,气喘不止。

阿珝点了点头,她没有回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粉白的脸蛋涨得通红,一看就是走不动了。

知聪没有再问,他将背上的琴囊转到身前,矮身蹲了下去,阿珝也没有犹豫,马上伏到知聪背上。知聪背着阿珝继续前进,虽然速度比两个人时快了不少,但这对知聪的体能也是严酷的考验。

过了好半天,感觉身后追兵的声音渐渐远了些,阿珝松了口气,拍拍知聪的肩,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知聪却不撒手,微微喘着气道:“我还不累。”

看着知聪顺着鬓边淌下的汗水,阿珝紧紧地揽住他的颈子。

青梅竹马,两鬓厮磨。

“知聪。”阿珝的嗓子有些喑哑,“你永远不许忘了我。”

知聪盯着脚下的路,低声回道:“你若不在我身边,我就忘了你。”

阿珝沉默下去,知聪也没再说话,可他们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一路狂奔后,少年的体力也终于不支,侧耳倾听,似乎再无追兵的动静,少年这才将背上的人放下。

“山里冷,我们还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知聪把身上的兔裘脱下来给阿珝穿好,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你的那件不是当了就是给你阿娘穿了,还要骗我。”

阿珝低了头,那是他们一起打兔子做的,意义非凡。可人总要过活,阿娘的嫁妆已经用得所剩无几,她实在不忍见阿娘低声下气地每天去求人赊炭。

“对不起。”她知道否认也没用,知聪真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了,如果他去考科举,得魁首定如探囊取物,可惜眼下有个好头脑不如有个好姓氏,出身门阀远比学识渊博更受重用,所以知聪也志不在此。

“这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知聪拉起阿珝的手,阿珝瑟缩了一下,知聪这才发现她掌心鲜血淋漓,竟是不知在什么时候擦伤了。

知聪心疼极了,皱着眉道:“怎么这也不说?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遇到事情只知道自己去扛,什么都不告诉我。”

一如阿珝拒绝他所有银钱上的帮助,他虽明白阿珝的骄傲,但总觉得,他们之间实在不必分清彼此。

“以后不许这样了。”知聪摸出一颗药丸碾开了敷在阿珝的伤处,听着远处隐约间传来的呼喝声,他再次背起阿珝,又摸了摸琴囊,年轻的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期待,“阿珝,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得偿所愿的,到时候你、我、你阿娘、我阿耶……”

寒风吹散了少年的声音,后面的话阿珝没有听清,她只知道少年越跑越快,几乎超出了她认知的极限,她突然又想起少年以前曾经说过的话。

“我母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等我长大了,也会和他们一样厉害。”

十一月的山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身后的声音近了远,远了又近,少年奔跑得精疲力竭,少女手上的伤口也又流出血来,殷红的血滴到少年身前的琴囊上,刺痛了少年的眼。

“不该是这样的……”看着眼前的断崖,少年心生绝望,忽地颈边一热,那是伏在他背上的阿珝流出的眼泪。

阿珝从来不哭的。

知聪放下阿珝,他再没有药给阿珝了,只能托起她的手,小心地吹了吹。追兵的喊声又一次近了,知聪下定决心一般,摘下了身前的琴囊。

叶海青终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等第二天再来给子寿收尸。

他只比叶浅浅他们晚到一步,虽然惊奇叶浅浅与张天师站在一处,但子寿的死显然更值得他注意。他抚着子寿的棺木沉默了一阵,最终扶棺而去,替挚友料理后事。

叶浅浅突然有点明白了,为何那时玄光门重启,叶海青得知这次任务是太昊瑶琴时,那么急切地想要进去。

原本叶浅浅在接收了蚩尤圣女的记忆后,知道太昊瑶琴是叶海青帮忙修复的,以为他不愿自己的心血外落到别人手里才会想回来,现在看来,或许另有他意。

“如果叶海青能进玄光门,他会阻止子寿吗?”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不然叶海青不会那般急切,叶浅浅自己也在纠结这个问题,想了又想,最终叹道,“改变历史引发的后果一定是坏的吗?”

张槐序并没有被这样的问题困扰,他反问了叶浅浅另一个问题:“你相信天命吗?”这个问题在他们受过现代教育的人眼中,显得太不科学。如果问以前的叶浅浅,她会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可现在的她,却给不出这样的答案。

何谓天命?对于所有的蚩尤族人来说,归藏天书就是天命!

归藏天书做出的每一个预言,都是天命所授,蚩尤族人数千年来遵循的是天道!这也是蚩尤族人最坚定的信念,是他们绝对的自我认同,是他们数千年来安身立命之本。

替天行道,匡正历史,是蚩尤族人的使命,而处处与他们作对的天师族,自然是意图篡改天命的奸佞小人。

张槐序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说之前他对于归藏天书的想法还很模糊,那么在他亲身经历过孙策之死后,一些想法已经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慢慢说道:“如果人类进程是一本完结的书,结局已定,那天命就是作者的笔,负责让所有事件都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就算中间出现了一些偏差,也会用春秋笔法将之修正。有可能,归藏天书就是那支笔。”

归藏天书是写字的笔,蚩尤族便是那成字的墨。

“你的意思是,如果子寿没死,哪怕历史因此出现一些偏差,归藏天书也会通过下一个,或者下下个预言,来让历史走向原有的方向?”叶浅浅蹙起了眉头。

张槐序点头道:“这只是一个猜测。”

什么是历史的偏差?他们第一次进入玄光门时,因为种种原因,竟导致孙权没能得到孙策的召见,这是偏差。而他们为了不改变历史,用尽方法将孙权送入孙策的营帐,这就是修正。

不同的事件会引发不同的结果,天书的每一次预言似乎都在确保历史朝着某个方向前进。张槐序不知道那个方向的终点有什么,但修正必然存在,否则容错率太低,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天书的预言岂不是成了笑话?

不过,归藏天书也只是蚩尤族人的天命和历史。对于天师族来说,未来是有无限种可能的。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界包罗万千变化,理应顺其自然,岂可强行扭转?天师蚩尤两族本就有血仇在身,加之归藏天书出世,双方理念冲突再次升级,从此归藏天书便被天师族视为邪宝,但凡归藏天书预言之事,天师族必要对抗之。

但这些事眼下也不必与叶浅浅细说。

叶浅浅好一会儿没说话,可以修正的历史让她的心情更加低落,半晌之后才喃喃道:“可惜子寿还是死了。”

张槐序的猜测自然也无法验证。

“也不知道知聪在哪里。”叶浅浅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对找知聪这件事没那么积极了。

按照张槐序的记忆,知聪并没有逃掉。

蚩尤圣女打败了张天师,拦下了想要逃走的小情侣,第二天当张天师找到小情侣中的女孩时,她已经一改初衷,坚持进宫了。

知聪怎么样了呢?没人知道。他才体会到两情相悦,情真意挚,刚刚感受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纯洁的一段感情,却被素来疼他的亲人拆散。而后他回到家里,迎接他的是父亲的死讯,并且父亲一句话都没有给他留下。

生离,死别。

经历这些事后的知聪,会怎么样呢?想到后世那个跟在叶海青身后的活泼少年,叶浅浅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或许时间真的会冲淡一切吧,总之一千多年后的少年,看起来已经无忧无虑,甚至在知道这次任务的目标是太昊瑶琴时,也没有像叶海青一样,想要回来改变些什么事。

毕竟过了太多太多年,他应该已经放下了吧。

这么想着,叶浅浅心里好受了些。其实她是认同张槐序关于天命的说法的,如果真有天命,那么历史是会修正的,如果不能修正,天命一说也就成了无稽之谈,会被更改的天命,还能叫天命吗?如果没有天命,归藏天书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蚩尤族又为什么一定要按天书的预言做事?

所以说恰恰是归藏天书的存在,证明了天命的存在,所有的事情都是被安排好的,结果不容更改,就算中间偶有错漏,天书也会将之修正。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归藏天书发出的所谓预言,更像是任务,因为它本身就是为修正历史而存在,蚩尤族不过是完成修正任务的工具人。

当然像张槐序所说,这一切都是猜测,她没有试过。不过她倒是觉得,蚩尤圣女可以在以后的任务中验证一下。如果这个假设成真,那蚩尤族也就不用太过于兢兢业业地去完成天书预言了,反正可以修正的。

就像做一件衣服,不小心地在缝制过程中剪出了口子,补上就好了。

不过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叶浅浅就明显感觉到内心强烈的不悦,她马上收敛念头,不敢再用自己偷懒的理论去挑战蚩尤圣女坚定了几千年的信念。

“走吧,我们去找知聪。”知聪没有去找叶海青,也没有回家,叶浅浅推断他可能会去投奔石州的叔叔,那是他除了蚩尤族外唯一的亲人了。

说真的,叶浅浅并不想去找知聪,不想去拆散一对小情侣,更不想面对知聪知道一切后的伤痛,可她知道,就算她放过知聪,等她走后,蚩尤圣女也会把那对小情侣抓回来。还不如她先把小情侣找到,给他们足够的告别时间,免得他们担惊受怕,把时间都浪费在了逃跑上。

叶浅浅和张槐序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城,张槐序在没人的地方祭出斩妖剑,跃上浮于半空的长剑,然后向叶浅浅伸出手来。

看着眼前伸出的手掌,叶浅浅伸出了手,她不由得想到在学校操场崩塌时,也是这只手抓住了自己。

“不要想太多。”张槐序扶着叶浅浅在剑上站稳,“你是叶浅浅。”

蒙在心上的迷雾被这句话瞬间吹开大半,叶浅浅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是啊,她是叶浅浅,她只是叶浅浅,并不是统筹大局的蚩尤圣女,她以后也只想过独属于叶浅浅的生活。

“我有件事想不通,为什么圣女会让太昊瑶琴这样的宝物留在子寿手里?”他们朝着石州的方向前进,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行踪,张槐序让斩妖剑飞得很高,这样视野也会更加宽阔。而同样的,越高的地方风越大,为了不受风声影响,张槐序几乎是贴在叶浅浅耳边说话。

感受着耳畔的温热,叶浅浅有点脸红,但她没有避开,将自己心里的答案说了出来:一是弹奏瑶琴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二是瑶琴一直没有修复成功。

张槐序却摇头,反问道:“这是圣女给你的答案?你不觉得这个答案太牵强了?”

也是,这样一件可撼天地意志的宝物,就算是残缺的,也始终是留在自己手里更安全。

叶浅浅仔细想了想,才发现这个答案其实是圣女给蚩尤族人的理由,因为蚩尤族人素来随性,所以也没人追究。

张槐序已经理顺了心里的想法,继续说道:“而且据叶海青所说,太昊瑶琴已经修复,那么蚩尤族没有理由不使用它。可天师族随后一段时间的族史中,对太昊瑶琴并无记载,包括不久后两族爆发大战,蚩尤族损失惨重,对战中也未曾拿出过太昊瑶琴。”

“大战?”叶浅浅眉头紧皱,“现在你我……我是说张天师和圣女,究竟是什么关系?不是说他们每次相遇后都会再次相爱吗?可为什么相爱之后还会爆发大战?就算两族有不能调和的矛盾,这两个人也应该站在同一战线,尽量化解矛盾才对吧。”

这个问题憋在叶浅浅心里很久了,但经过几千年的相处,两族的矛盾不仅没有化解,反而越演越烈,这么多年这两个人到底在干吗啊……

张槐序无奈地笑笑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张天师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会转世一次,他在的时候,都会尽量避免两族出现大的冲突,甚至还会在一定程度上保全蚩尤族,可总归是他不在的时候更多。”

“可你说不久后的大战,那个时候你……”叶浅浅猛然住了口。

张槐序点点头,神色自然地说道:“嗯,那个时候已经不在了。”而那场大战,也与他的死去有关。

叶浅浅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年轻的脸庞,比张居月更年轻,和张槐序差不多的年纪,长了一双爱笑的眼睛,她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

“明天。”

叶浅浅神情微滞,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中掉落下来,看得旁边的张槐序脸色疾变。

叶浅浅摸了摸脸颊,看着指尖上的那滴泪,怔了半晌,问:“是我杀了你吗?”

“当然不是!”张槐序答得飞快,眉目间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后悔,他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叶浅浅的,“只是意外,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心头一窒的痛感稍稍消散了些,叶浅浅将那滴泪握在手中,仔细回味。

那不是她在哭,是蚩尤圣女。

叶浅浅一直在怀疑圣女和张天师之间的爱情,她想象不到两个相爱的人为何会针锋相对,就像张天师发现了圣女阻止知聪,猜到与归藏天书有关后,会马上出手拦截圣女。这怎么看都是仇人,而不是爱人!可也就在刚刚,在知道张天师即将死去后,从心底瞬间涌出的极致悲恸,让叶浅浅再也无法怀疑圣女对张天师的感情。

圣女一定很喜欢他吧……

张天师死在明天,但明天他们已经走了。

想到明天的蚩尤圣女将会独自面对这一切,叶浅浅难过地说道:“你和我仔细说说……”她不知道张槐序和张天师是如何共存的,是不是也会像她和圣女一样可以同知同感。如果是,说不定张天师知道缘由后会逃过一劫。

张槐序有点为难,他实在不想说,倒不是想瞒着叶浅浅,而是担心她又会因此增加心理负担。他看着前方的道路,转移话题道:“斩妖剑飞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他们,他们应该没走这条路。我们先回去。”

“张槐序。”叶浅浅揪了揪身边人的袖子,眼巴巴地盯着他。

张槐序马上败下阵来,他毫无办法地看着身边的少女,叹气道:“是……叶深深,她幻化成圣女的样子将张天师约了出去,利用张天师的信任趁其不备……”

张天师身为天师族族长,死后自有法宝向族内示警,传回天师族最后的画面便是,蚩尤圣女杀害了张天师。

不久后的大战也因此而生。

叶浅浅半晌无语。她知道叶深深向来看张槐序不顺眼,叶深深又是那样偏执的性格,动了杀心也不奇怪,但这算不算是姐姐杀人,她背锅?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原因,就能防患于未然,叶浅浅在心中不停地“呼叫”圣女,让她在自己下线后继续留意张天师,有真圣女在身边,冒牌货自然就没有机会出手了。

叶浅浅是希望圣女能出来说句话的,她知道圣女办得到,可喊了半天,除了刚才的那滴泪,圣女就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就在叶浅浅在心里千叮万嘱的时候,脚下忽地一轻,险些摔出去,还好在下一秒被拥进一个带着淡淡竹香的怀抱里。

张槐序操控斩妖剑向下俯冲而去,怀里的人似乎有些瑟缩,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吓的,但也因此与他的怀抱紧紧贴合,让他想要一直拥抱下去。

“你看那里。”张槐序说话间已降到合适的高度,不远不近地在半空中追着一队人马。

前面五六匹单骑开路,后面跟着几辆马车,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排场。马上的人正频繁地扬起手中的马鞭,让马儿的速度更快一些。

叶浅浅一眼就看到了单骑队伍中穿着男式衣裳的武珝。

风吹红了武珝娇艳的脸庞,她身体微伏策马疾驰,姿态飒爽,真的好看极了。

“是武家的人。”张天师曾去武家看过武珝,见过领头的家丁,所以张槐序也有印象。

叶浅浅将马队里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发现知聪的身影,不由得担心起来,难道被抓到捆在马车里了?想要拐走人家女儿,进了武家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看这个路线,他们是从山上回来的。”张槐序的话刚说出口,他与叶浅浅脸上同时出现了懊恼之色。

张天师跟踪蚩尤圣女,猜测到武珝身系归藏天书的秘密,于是与圣女交手。为了给小情侣留下足够的逃走时间,张天师刻意缠斗,等到叶浅浅和张槐序接手各自身体的时候,小情侣早已消失多时,跑得无影无踪了,于是他们先入为主地认定小情侣下了山,却忽略了另一种可能。

那对小情侣根本没有离开那座山,并且被武家的人找到了。

叶浅浅让张槐序加速,赶在武家人前面降落到县城外。

没一会儿便听到马蹄声响,渐渐驶近的武家人见城门前的女子不闪不避,便高声呼喝:“不长眼的东西还不速速避让!”

叶浅浅自然不会避开,扬声道:“请武娘子下马说话。”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领头的家丁当即生怒,大冷天的被派出来找人本来就心生怨气,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又有人阻着他们回府。

“不想活了吗?!”他纵马上前,倒不敢真的伤人,但也想疾驰而过吓一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待驶得近了,看清拦路女子生得清美无双,他又改了主意。他控制着速度,想着到了近前自己勒住马缰,让马儿来个漂亮的人立,这小娘子在马蹄之下定会花容失色,进而显得自己更加英武不凡。

他已经想好了全套动作,正打算在美人面前露脸的时候,只觉得四周温度陡然降低,一眨眼的工夫,不远处的美人已换成了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

年轻道士生得一双笑眼,可此时那双眼中并无半点笑意,反而寒意森森,他让即时打了个冷战。

这一分神,再想拉紧马缰已来不及了,他惊恐得不敢再看,脑中全是接下来血肉模糊的惨烈画面。

“你还要发多久的呆?”

冰冷的声音钻进耳中,家丁缓过神来,发现竟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没有纵马伤人,也没有踩踏事件,马匹闲适地停在城门前,还时不时地用它的头去蹭那年轻道士的肩头示好,至于他自己,则好好地坐在马背上,似乎连他刚刚策马狂奔都是错觉一般。

“现在可以请武娘子说话了吗?”年轻道士身后探出半张脸来,正是那漂亮的美娘子。

年轻道士侧头看着身后的人,有些无奈地叮嘱道:“下次不许这样。”

虽然明知道叶浅浅同样有能力让这些马匹停下,但他就是会担心。

那边武珝已经下了马,神色极其复杂地走到近前。

虽然在圣女的记忆中有武珝全部的成长经历,但此时的叶浅浅仍是会被武珝的美貌倾倒。

武珝之美,五分在于皮相,另外五分却是她整个人散发出来的聪慧气质,玲珑剔透,蕙质兰心……所有美好的词句用在眼前的少女身上,都不为过。

这样的女孩,叶浅浅一见之下都喜欢得要命,更别提知聪那个小屁孩儿了。

“你已经决定进宫了?”叶浅浅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仍记得之前站在圣女面前,毫不退缩的女孩。

武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半垂眼帘,声音低哑地说道:“知聪死了。”

叶浅浅愣了一会,好像没听明白。

她原本以为知聪被捆在后头的马车上,要不然就还在山里,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武家的家丁忙在一旁解释道:“你们是那小子的家里人?他拐带我家娘子,逃跑途中失足落崖,这是我们所有人都亲眼看到的,我们自会去县衙报官,你们也去那听消息吧。”

“他死了?你确定?”叶浅浅反问一句,又扭头看了看张槐序,张槐序也在看她,两个人眼睛里都有点困惑。知聪不可能死了,除非现代那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不是知聪。

张槐序则用目光回答她,不,那就是叶知聪。

看着两人平静的反应,武珝和武家家丁也困惑了,以为他们不相信这套说辞。

武珝眉头微蹙,略带薄怒道:“生死攸关,岂会说笑?知聪确实失足落崖,我亦找到了他,但已回天乏术。”

“你找到了他?”叶浅浅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后面的马车上。

武珝一下子困窘起来,她别过眼去,避开叶浅浅的目光,小声道:“他……还在山里。”

车里放着的是杨妃送来的礼物,本应该直接送去武家,但送货的家丁们正好与寻她的仆从在县城外遇到了,便两拨人合成一伙,带着东西一起进山了。

叶浅浅顿时面色一沉。

那家丁急道:“他已没了气息,自然要等官府处置,否则我们擅动他的尸身,将来追究起来有理也难说清!”

“我看就是你们逼死了知聪。”张槐序一声冷喝,目光扫过所有人,他们有的被这喝声惊得呆若木鸡,有的则一脸茫然。

武珝最先回过神来,她拂去眼角一点水光,缓缓地吐了口气道:“他是失足落崖的。”

张槐序隐晦地向叶浅浅摇了摇头。刚刚的厉喝他用上了道家法门,可令人心神震动,真情流露,但观众人反应,他们说的应该是实话。

“他落崖前,给你弹了琴吗?”叶浅浅并不关心落崖的事。

武珝极度不解,一股怒意自她心头升起,眼前的人就是知聪口中素来疼他的表姊,可知道知聪的死讯后,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他是弹了琴,但并非为我而弹!他想用琴声改变他们的心意放我们离开!”武珝指着身边的家丁们,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叶浅浅,她的语气变得生硬,厉声道,“是你们向他灌输那张琴有通天之能!他才如此心生妄想,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张琴上,甚至还想去改变圣人的想法!可他连这些人的想法都无法改变!他心若死灰,不察之下才会失足落崖,是你们害了他!”

看着眼前双目通红、如小兽般的姑娘,叶浅浅泛在唇边的话转了又转,终是无法说出口来。

他没能改变任何人的心意吗?

不。

叶浅浅难过极了。

那个挡在圣女面前、坚定不移的小姑娘已经消失了。

虽然她现在仍是激动难过,可她也认同了家丁的想法,没有坚持带回知聪,并且拒绝为知聪的死负责。

连天意都能更改的太昊瑶琴,如此轻易地便抹去了那个甘愿放弃天下也要与心上人在一起的阿珝,留下了一个冷静理性的未来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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