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浅睁开双眼,看着面前波澜壮阔的云海,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
她身穿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古典华美的衣衫,踏着丝履的双脚凌空踩在洁白的云朵之上,只需微微意动,便可以像仙女一样往前飞行。
或者,她现在就是仙女。
叶浅浅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在云海之间穿梭,罡风在她的耳畔吹过,卷起了她如云的秀发,令她的心情都随之飞扬了起来。
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会飞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这样一直飞到世界的尽头,她只知道自己还想飞得更快,越快越好。
眼前除了云海和夕阳映照的晚霞,叶浅浅竟忽然看到一只庞大的黑鸟从自己的斜前方展翅而来。直到离得近了,她才注意到这只黑鸟竟是一只体形可以媲美鹰隼的乌鸦!
那只乌鸦的速度奇快,几乎是转瞬即至。它的双目透出犀利的绿光,锋锐的爪子更是毫不留情地朝她的头脸抓来。
叶浅浅惊慌失措之下,却并未手忙脚乱,身体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行云流水般轻松地避过了那只乌鸦的攻击,甚至还游刃有余地甩开水袖上的丝带,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向那只乌鸦的左翼。
“嘎!”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悲鸣,黑色的鸦羽四散而落。
叶浅浅看着那只巨大的乌鸦无力地跌落云海,刚松了口气想要收回目光继续向前飞行,却见那只乌鸦被一层柔和的绿光所笼罩,裂开的伤口迅速愈合,被抽掉的鸦羽也飞快地重新生长。眨眼间,那只黑乌鸦便重新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只是这次那只乌鸦却并不敢贸贸然地朝她进攻,而是在她的周围盘旋,还不时地发出“嘎嘎”的声音。
叶浅浅居然还在那鸣叫声中听出了怨念和委屈,一时不由得怔怔。
不是这破鸟先攻击她的吗?怎么反倒恶人先告状了?
正疑惑间,却听见一个低沉且带着冷意的男声,在她的背后霍然响起。
“妖女,看你往哪里逃!”
妖女?是叫她吗?这声音,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呢……
叶浅浅的身形一滞,低头看着那透过胸膛的利刃,震惊地睁大双眼。
她想要努力转过头看清楚那人的相貌,可眼前的景象却已经开始不争气地模糊起来……
刺耳的闹铃声响起,叶浅浅猛地从床上坐起,惊魂失魄地捂着胸口,仿佛梦中那股锥心的痛还残留在心头。
目光所及的木胎黑漆嵌螺钿雕花大床、花梨木云龙纹梳妆台、深浮雕紫檀木圆角衣柜,也让她恍惚了好一阵,几乎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直到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T恤短裤,才重新找回理智,想起她昨天已经到明德大学报到了,有那场奢华的迎新晚会以及刺激惊险的鬼屋探险,还有……叶浅浅的脑海里闪过张槐序那张冷峻的面容,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不要再多想。
胸前的暗月吊坠闪过一丝亮光,她在低头的一瞬间看到了,但以为只是被阳光照射到了反光,倒是没有太在意。
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不再响了,叶浅浅抓了抓自己乱成鸟窝的长发,又恢复了睡眼惺忪的样子,站在镜子前刷牙都差点睡着了。昨晚回宿舍就已经很晚了,她又因为兴奋而睡不着觉,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校园和宿舍的环境,只记得宿舍里的电源开关都极为隐蔽,她最后干脆放弃开灯,直接倒在床上就睡了。
宿舍是两个人一个套间,每人都有单独的盥洗室,客厅公用,甚至还有装潢充满古意的厨房和茶水间。叶浅浅洗漱过后,便在自己的宿舍里逛了逛,拉开刺绣窗帘,推开古式窗格,放眼就能看到景色怡人的园林景观。
“你好,我叫纪菲,纪念的纪,芳菲的菲。”一个极其甜美的女声从叶浅浅身后传来,叶浅浅回头便看到一个穿着民国旗袍的女生,正优雅地向她点头致意。
“你好,我叫叶浅浅,叶子的叶,深浅的浅。”叶浅浅知道这位应该就是她的室友了,昨晚的迎新晚会之后她因为没有及时回来,所以两人也就没有见到面。纪菲长得非常好看,一双大大的杏目,头发微卷,皮肤白皙,身材窈窕,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纪菲仿佛知道叶浅浅在想什么,吐了吐舌头解释道:“昨晚我被吓晕了,回来也很晚了,所以我们才没碰到面。啊,先不说了,我早上约了人,等回来再聊啊!”
叶浅浅看着纪菲朝她温柔一笑后,便踩着高跟鞋离去,脑子里晕乎乎地想着美人果然做什么动作都好看,完全没有看出来对方眼底深处潜藏的轻蔑。
直到关门声响起,叶浅浅在镜子里看到一团糟的自己,才想起今天是第一天上课,忙打开自己的箱子。她忽然又想到纪菲身上穿的是民国旗袍,又想起入学手册里写过,在明德大学里,是需要穿校服的。
明德大学虽然教导国学,但并不拒绝科技,例如发到叶浅浅手中的入学手册,看起来像是古书的封套,打开却是一个iPad,里面有个APP程序便是明德大学的入学手册。叶浅浅按照上面的指示,打开了她房间的紫檀木圆角衣柜,立刻就被一排排色彩缤纷的衣服给惊呆了。
明德大学的校服分场合有很多种,叶浅浅自从被录取,就需要给明德大学寄一张体检单,上面便有她的身体数据。明德大学的杂务处于是为她准备了一衣柜的校服,从夏天的轻薄款汉服,到秋冬的厚重锦袍,从运动时所需要的修身款,到参加典礼的华丽款……甚至连鞋子都给她准备了十几双,各种颜色和款式,有轻便的丝履,也有帅气的皮靴,就连汉晋隋唐时代就流行的木屐都有两双,更别提旁边的柜子里还有林林总总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颜色的腰带、头冠、发饰、配件……
叶浅浅索性把所有衣柜全都打开,每件衣服都拿出来在身上比,对着落地的铜制水银镜照来照去,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往身上套。
直到她的手机铃声响起,她青梅竹马的学霸孟宇衡提醒她快要迟到了,她才忙胡乱套了一身衣服,再翻开iPad,按照上面的路线指示图找到了食堂。此时那里面早已没有学生了,叶浅浅还来不及欣赏这古朴的建筑,就发现因为自己迟到,食堂的早餐早就被收光了,只好一跺脚,不甘心地冲向教室。
两个小时以前。
在这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宿舍的时候,张槐序就已经自动自发地睁开了眼睛。
他穿着白色的中衣中裤,在晨光中更显身形匀称,四肢修长。他先是动作优雅地洗漱更衣,换上一套宽松的群青色练功服,走到操场上打了一轮五禽戏,微微出汗了之后,再回到宿舍里,净了手后走到红酸枝书桌前,打开砚台磨墨,提笔抄写了一段《洞玄灵宝五感文》,又描了两张符箓,这才满意地去冲澡换衣服。
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张湿漉漉的俊秀的面庞,张槐序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对于自己这张从小就招周围人注目的俊帅的面容非常厌烦。不断有女生告白、男生挑衅,他之前的学生生涯简直惨不忍睹,搞得他都不想再去上学了。
幸好这回他进的是明德大学,学生少,应该能少些麻烦。
张槐序生于夏天,因为槐树夏季开花,故称夏为槐序。明朝杨慎在《艺林伐山·槐序》中写道:“槐序,指夏日也。”他便由此得名。
他出生于赫赫有名的张氏家族,并不是以财富或者权势而闻名的张家,而是拥有天师之名的张家。
天师,是黄帝时官名,相传为帝王之师。天师,黄帝对岐伯的尊称。从汉代张道陵开始,为传承道教的需要,将天师的称号人为地垄断给了龙虎山张氏子孙。从宋朝开始,张氏子孙开始总领江南道教,并在宋朝中后期,将各种符箓道派都集合在周围,形成正一道。到了当今,天师这个称号,已经传到了第六十五代。
张槐序是张家旁支的私生子,从小便在张家受到各种冷遇。虽然依旧受到了张家的启蒙教育,可与嫡系堂兄弟之间的待遇差距很大,而他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这一代天师称号的继承人。
难道他的法力最高、悟性最强,却只能当一个平凡人?难道窥视过光明的人,还能甘于平淡,回到黑暗中当一个目不能视的盲人?
张槐序的表情趋于危险,随着他的情绪失控,镜子的表面也呈现出放射状的裂痕。
“咚咚!”窗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击打声。
张槐序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禁闭了闭眼。
有裂痕的镜子重新恢复了平整,完全看不出曾经有过碎裂的情况。
等张槐序擦干脸上的水,再次睁开双目时,又恢复到众人眼中那高不可攀的冷峻男神的模样。
不过话说昨晚在鬼屋的时候,那个叫叶浅浅的女生情况很特殊,以后可要留意观察。张槐序默默地在心里记上一笔。
窗户“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挤了进来,扑棱着飞到了桌子上,踩着上面的陶罐开始吃起给它准备好的玉米粒来。
张槐序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位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打开衣柜扫了一眼,选定一件剪裁得体的中山装,黑色的衣料上配着稳重的宝蓝色,衬得他整个人都玉树临风,英姿飒爽。
伸手关好衣柜门,张槐序轻呼出一口气,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最后对着正在大快朵颐的小乌鸦淡淡地说道:“夜叉,记得走的时候关窗户。”
回答他的,是一声粗哑的鸣叫。
张槐序推开门,从宿舍的回廊往食堂走的途中,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一间宿舍的窗户被推开,一个女生大呼小叫的惊叹声隐约传来,他不禁停下脚步,皱了皱眉。
看起来,这明德大学招收的,也并不都是素质很高的学生啊……
张槐序按了按眉心,压制住想要叹气的冲动,加快脚步离去。
“清晨六点,起床。”
在闹钟的时针快要走到六的时候,孟宇衡就睁开了眼睛,伸手按掉刚刚要响的闹钟。
抓起床头柜上的黑框眼镜戴好,孟宇衡如机器人一般,掐秒表似的整理床铺、洗漱好,十五分钟之后,准时换上了运动服,戴上耳机听法语朗读,做好了出门慢跑的准备。他发现和他同住一间宿舍的张槐序已经出门锻炼了。两人的生活习惯都很好,孟宇衡表示很满意,以后不会因为时差问题而产生矛盾。
因为是新环境,孟宇衡开了手表上的GPS导航,迅速拟定好一条足以让他一小时之内跑完全程的路线后,便欣然启程了。
明德大学的校园以秀美著称,除了离宿舍区较远的马场比较开阔以外,教学区和宿舍区都是以江南园林为主的建筑。在清晨的日光照射下,目光所及的都是园圃繁花似锦,草木郁郁葱葱,假山层层叠叠,池水涟漪阵阵。可孟宇衡对这些景色都不屑一顾,而是一边练习法语,一边分心对照着导航上的信息,迅速熟悉自己即将住上两年的地方。
“将离苑,浅浅应该住在这里。”孟宇衡停在一处开满了芍药花的宿舍门口,摘下耳机,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知道里面的人肯定还没起床。
他原地踏步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先行离开。又跑了一会儿后,看到操场上的张槐序着一身白衣,竟是在打拳,而且那种姿势很奇怪,并不是常见的太极拳或军旅拳。
孟宇衡忍不住观察了几分钟,轻声自言自语道:“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是五禽戏,可有些姿势又对不上,现在居然还有人在打这种拳,看来明德大学的学生果然深藏不露啊。”他看了看手表,发现自己已经耽误不少时间,这才加快脚步继续前行。他并没有发现旁边的树枝上,有只黑色的乌鸦正歪着头盯着他跑远。
大汗淋漓地跑回宿舍,孟宇衡满意地发现自己的计算能力非常之强,对时间的误差控制在五分钟之内。迅速洗过澡后,他打开了衣柜。
依稀记得叶浅浅曾经说她很喜欢军装,于是孟宇衡的手便停在了一件深蓝色的军服上。
这件军服属于改良的军礼服,并没有太过隆重,也不会妨碍日常动作,然后蹬上皮靴,戴上军帽,最后再拿起一副白手套。孟宇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虽然衣服是按照他的尺寸量身定做的,不能再合身,但没有军人的气质,果然怎么穿都很奇怪。
孟宇衡只好又花了几分钟换上一身民国书生长袍,配上他的眼镜,倒是别有一番儒雅气质。
“比预计多花了十分钟。”孟宇衡拿起书包,走到食堂,想了想,要了两份早餐。一份自己吃了,还有一份是方便外带的卷饼,当然是给叶浅浅准备的。吃过早饭,他顺便还给叶浅浅打了个电话,提醒她不要迟到。
推门进入教室,孟宇衡注意到这里并不是像普通教室那样有桌椅,而是一人一个垫子,面前有一个案几,上面还摆了一套笔墨纸砚。
孟宇衡抿了抿唇,觉得他以不想与叶浅浅分开的心情硬是拉着她一起进了明德大学,恐怕是自己做错了。这样古板规矩的学校,叶浅浅真能待得住吗?
他挑了角落里的一个案几坐下,由于整个人散发着低沉阴郁的气质,即使有人想要在他身边坐下,都不敢上前询问。新生陆陆续续都已经到了,各自都穿着自己喜欢的服装,但大部分都是改良版的民国服饰,即使女生也大多如此。想来应该是汉服即使会穿,也并不会弄相匹配的发型,尤其是在时间比较紧张的清晨。
新生互相之间都是不熟悉的,但有性格外向的已经开始互通姓名,低声说笑起来。
孟宇衡翻看着手中的iPad,读着里面下载的资料,在教室忽然安静下来的那一刻,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冷峻男生走了进来,那相貌就算是自认帅哥的孟宇衡都甘拜下风。尤其对方身上缭绕着一股清冽的气息,就像是一朵幽静的莲花,有着只可远观的生人勿近的气质。孟宇衡没想到张槐序的容貌竟是如此出众,昨晚的光线也确实太差了点。
只不过看对方高冷的气质,倒真不像那种一板一眼打五禽戏的人。
张槐序也找了一个角落盘膝坐下,背脊挺得笔直,真正一个站如松坐如钟。孟宇衡不禁想,这人若是换上一身军装,恐怕定会穿出那股英姿飒爽的风范。
教室里几乎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但对方应该早就习惯了这样被人注视,面色如常地合上双眼,静静地闭目养神起来。
窃窃私语声又再次响起,只是这回大家都有默契地降低了音量。
孟宇衡撇了撇嘴,这世上的有些人,生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时间又默默地过了半晌,一阵慌乱的跑步声由远及近,孟宇衡扫了一眼几乎已经坐满的教室,无奈地用手指推了推眼镜。
满身大汗的叶浅浅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她一出场立刻把所有人都镇住了。她身上穿的是唐朝的襦裙,脚下蹬着的却是清朝的花盆底鞋,头发还梳着马尾辫,整个人身上的混搭风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孟宇衡立刻就听到几声无法控制的轻笑声,倒没有太多的嘲讽意味。明德大学的新生都知道自己周围的人不是有财,就是有才,所以得罪人的事情,他们这些聪明人是都不会轻易做的。只是私下的讨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这位妹妹穿的衣服,倒是很有个性呢。”
“也是,这种混搭风现在好像很流行,等哪天我们也可以试试。”
孟宇衡见叶浅浅浑然没有听出这种明褒暗贬的话中暗含的意味,还一脸阳光灿烂地跟那几位女同学打招呼,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眼镜,早安!”叶浅浅看到孟宇衡后,双目一亮,不等他打招呼,就脱了花盆底,自动自发地在他身边的那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看来真的是无法让一只丑小鸭变成天鹅啊。”看着叶浅浅毫无淑女风范地瘫坐在坐垫上,孟宇衡忍不住开口嘲讽。恨铁不成钢啊!他和叶浅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初高中并不在一起,但自小感情深厚,她也是唯一一个能忍受得了他古怪性格、牙尖嘴利的朋友。
叶浅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狡黠地道:“哦?那眼镜你倒是说说,丑小鸭究竟是怎么变成天鹅的啊?”
孟宇衡一皱眉,像是抓住了对方言语中深藏的含义,但并没有立刻说话。
叶浅浅却并未在意,而是自问自答地接着说下去:“丑小鸭能变成天鹅,是因为它本身就拥有天鹅的血统。而一只真正的丑小鸭,就算有再绚丽的魔法,也无法变成一只真正的天鹅。”
孟宇衡抿紧了唇,一时间无话可说,对口无遮拦的自己懊悔万分。
叶浅浅是个孤儿,根本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他这句话实在是有往对方伤口上撒盐的嫌疑。
叶浅浅歪着头看着孟宇衡纠结的眉心,不由得大笑着拍后者的肩。她这个竹马,总是想太多。人生在世,何必思考得那么多那么累,随心所欲便好。其他人再如何看自己,也没有自己过得快活来得重要。
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叶浅浅下意识地回过头,正巧看到坐在她另一边的张槐序正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哎……难道是听到她说的话了?但她说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吧?
叶浅浅心虚于昨晚的那幅画面,强迫自己理直气壮地瞪回去。对方反而率先移开了目光,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哎……也不知道他的伤有没有好……叶浅浅有些担心地想。
其实叶浅浅刚刚说的话,并未刻意控制音量,教室里只要稍微留意他们的人都听到了。叶浅浅说的理论,他们也都认同,不由得对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女生起了刮目相看的念头。当然,即使有不赞同的,也不得不承认童话中也有残酷的内涵存在。
在这个看似平等的社会中,虽然标榜的是人人平等,但若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话,那还用得着处处宣扬吗?
就如同这世间万物一般,每个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与其他人的不同。而差异带来的,就是各种意义上的不平等。
其实明德大学的存在,也是不平等的。他们坐在这里,或因为学习成绩优异,或因为家世显赫,本身就注定了他们即将开始不平凡的一生。所以许多人听到叶浅浅的一番话后,倒都对她多少有了改观,至少是对这个闯入天鹅族群的丑小鸭稍稍减少了些许偏见。
但这句话在张槐序听来,就透着一股指桑骂槐的味道。
天师的修行,最重要的其实就是血统。张家嫡系向来都与其他天师家族联姻,以保持血统的灵力纯洁强大,所以就越发看不起他这个私生子,无论他付出多大的努力,无论他做得多好也都一样。
而且什么叫血统?不都一样是张家的后代,只不过他堂弟是满月之夜出生,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天师的称号。而既是私生子又不是满月之夜出生的他,便是张家外门子弟。
所以究其原因,就是他虽然长得像美丽的天鹅,可骨子里还是丑小鸭吗?
张槐序面前的案几颤抖着裂开了几道缝,而后又被他伸手默默抚过,裂缝瞬间消失。
叶浅浅丝毫没注意到她随口的一句话正刺中了别人的隐痛,也丝毫没有感受到芒刺在背。她此时注意到iPad上飘过来一个通知,好奇地点进去,一阵下载缓冲后,便弹出了一个视频框。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彻整间教室,随后便是各种搞怪的伴奏音乐。
原来每个人都接到了这个被命名为“乙未年新生欢迎仪式集锦”的视频。
这算什么欢迎仪式啊!这分明都是鬼屋探险时偷拍的啊!
每个有出镜特写的人都默默地收起想要把手中的iPad摔碎的纠结心情,发誓下一届新生到来的时候,一定要变本加厉!
“我去!哥的镜头还挺帅的!”叶浅浅发现屏幕上飘过来一句话。明显应该是有人把他们所用的iPad都加入了一个聊天群,就像是弹幕一样在屏幕上飘过。这熟悉的口头禅,让叶浅浅把目光落到刚进教室的冯广天身上。
“帅屁!那个给学长来个过肩摔的帅哥才是真的帅!”
“没错!太牛了!不过据说昨晚的第一名不是他哎。”
很快,冯广天的话语就遭到了大家的反驳,一时间屏幕上飞快跳跃的弹幕几乎都要遮住画面。
叶浅浅看得一阵眼花缭乱,忍不住抬起头来揉揉眼睛,同时也注意到身边的孟宇衡皱起了眉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叶浅浅正好看到iPad屏幕上,张槐序要低头靠近自己的那一幕。从天花板的监视器角度看过去,月光洒落,浑身上下自带柔光效果,搞得他们两人的气氛不知道有多暧昧。而这时视频的背景音乐也恰好一变,变得各种缠绵悱恻。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鬼屋探险的时候,居然还可以谈情说爱?!简直就是犯规啊!!”
“没看到本大爷的矫健身影吗?我还在旁边呢!”
孟宇衡紧锁眉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iPad屏幕,心中后悔莫及。他为什么要和叶浅浅分开呢?这些应该都是他被关进密室之后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大意了,除了他之外,还有人能看到她的好……
叶浅浅俏脸通红,她没想到那个画面居然会被拍下来。好在监视器的像素并不是很高,又没有拉近镜头,剪辑得也比较梦幻,根本没有人能认出那其中的女主角就是她。
视频集锦发出一会儿后,所有人便通过iPad接收到了课表。
叶浅浅看了一下,发现上午都是比较正常的基础课,下午就都是属于明德大学的特色课程了,例如围棋、马术、茶道、射箭、古典舞等等。今天下午就是围棋,叶浅浅对着屏幕陷入了沉默之中。
“怎么了?”孟宇衡还因为刚刚看到的画面,整个人散发着阴郁的气息,但不代表他没有注意到叶浅浅的情绪。
叶浅浅指着那一串课程,颇没有自信地低语道:“今天下午就是围棋呢!一上来就这么高大上真的没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又不是要把我们培养成国手,只是走走过场罢了。”孟宇衡想得很实际。
“哦,也对哦。”叶浅浅被他这样一安慰,立刻就不纠结了。不过她比较关心今天第一天上课会教些什么。
“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军训,但明德大学和其他大学不一样,看这架势,我分析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会是军训。”孟宇衡推了推眼镜。
“求千万不要是军训啊……”叶浅浅至今还记得她上初、高中的时候,最开始的那一个月军训,简直就是折磨人啊!
正说笑时,一名双鬓微白、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赭色云纹唐装,一副学者风范。他手中并未拿任何教案,走到教室前,便弯下了腰,正襟危坐。
“大家好,我姓严,你们可以叫我严老师。”
“哎呀,这个严老师是那个谁嘛!”
“对哦对哦,就是某大学的著名教授,之前还上过电视台的什么××讲坛。”
叶浅浅仔细一看,果然觉得这位严教授有点眼熟。
拥有一双鹰眼的严教授,只要他一睁开双眼,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扫了一眼教室里大家乱七八糟的坐姿,一拍桌子冷哼道:“今天第一课,就由我来教大家,什么叫正坐。”
“正坐?”叶浅浅无语,怎么坐还用教吗?
孟宇衡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因为学霸如他,也已经知道了这第一节课有多么不好熬。他碎碎念地喃喃道:“正坐?糟糕了,与其正坐,我宁可参加军训。”
“哈?”叶浅浅不解,坐有什么难熬的?再低头看iPad上一条条类似于B站弹幕的刷屏消息,每个人都默默地在屏幕上哀号。
“居然是正坐!还能不能行了?!”
“今天的腿是不能要了……”
“希望我晚上还能走回宿舍……”
当叶浅浅也想试着发一条时,严教授已经开始授课了。
“致福曰礼,成义曰仪。礼仪,乃是为人处世最基本的原则。”
“正坐是我国古代人的居坐方式,就是席地而坐,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双手规矩地放于膝上,身体气质端庄,目不斜视。对,大家都要像这样正坐。嗯,坐在坎字位的那位同学的姿势不错。”
“坎字位,这年头谁还用八卦方位啊!”
“救命,谁知道坎字位说的是哪位仁兄啊?”
“其实都不用辨认哪里是坎字位,看谁坐得最好就知道了。”
“那明显是穿中山装的那位啊。”
“帅哥啊!好赞!”
叶浅浅也悄悄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发现是张槐序坐得最标准。
严教授一边拿戒尺纠正着学生的姿势,一边继续唠叨。
“其实现在坐在凳子上,双脚垂直下来的坐法,南北朝以后才传入,是从当时西域国家传来的,因此也叫‘胡坐’。虽然人们在唐代正规礼仪仍然以‘正坐’、‘趺坐’,就是盘腿而坐为主,但社会上已经开始风行起了‘胡坐’,直到宋朝,正座便正式被胡坐所取代。
“古人凡事讲究个‘正’字。故始有礼仪之正,方可有心气之正也。当你正坐着,也是对自身内在礼仪的一种修炼。
“无论和跟你谈话的那个人身份差距有多大,正坐都是一种恭谨虔诚的方式。在更早的古代,君臣之间,上下级之间也要讲究礼仪,不是像后世那样上级只有居高临下的份。君视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不是在表现一种奴颜婢膝,而是一种各司其政,达到一种和谐互不侵犯的关系。正坐比较端庄严肃,虽然很辛苦,却表现了中华民族的处世严谨。
“正坐虽然早已被历史所取代,然其所蕴涵的文化内涵以及独特的气质仍然是有一定意义的。正坐讲究的是心性内涵以及通过坐姿修身养性、修炼自身气质、内外调合、和气护身,从而达到形神兼备的目的。寻求的是一种内心与身体的和谐统一,更是一种哲理的升华。”
“就算严教授说出个花来,我也觉得正坐特别痛苦……”
“我的腿已经麻了!”
“救命啊!!我宁可军训啊!!”
“在椅子出现前,人们在正式场合必须坐,这种坐姿现在看来是很难受的,恐怕现代人很难有能坚持这种坐姿半个小时的。所以古时的人们必须从小经过刻苦训练,才能适应。孩子们上学堂的第一项礼仪就是坐,其意义与新兵入伍要站军姿相似。坐的训练,除了能磨炼意志,更重要的是修身养性。因为再怎么训练,坐久了都会不舒服,内心就会焦躁不安,所以,坐训练更是对自身心性修养的修炼,从而使内心与坐姿和谐统一,这样才能达到完美的坐。因此,经过坐训练的人都有挺拔、干练的气质,都有严谨、坚忍的性格。”
“哦……说白了就是自虐!”
“教授!你讲的都是百度百科里的啊!别以为我们没看到你在时不时地偷看手里的手机!这样的水平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啊!”
叶浅浅表情扭曲地动了动身体,一开始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难受,但几分钟之后,就压根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好在严教授也说,正坐初学之时不宜久坐,才不致坐伤筋骨。每次练习十至十五分钟即可,待习惯后再逐渐延长时间。这一节课,大家就在严教授各种文艺的熏陶洗脑中度过了。
等严教授一走,教室内一片哀号。
“哎哟我去!以后上课难不成都要正坐吗?这种罪谁能受得了啊?现在申请退学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啊……”
“那位坎字位的帅哥,你好像一直都一动不动,都下课了,还装什么啊?是不是腿麻了?不能动了吧?用兄弟我帮你一把不?”一个梳着小平头的男生笑嘻嘻地爬到张槐序身边,伸手想要去推后者的肩膀。
张槐序准确地在对方的手要碰到自己肩膀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腕,冷冰冰地看了对方一眼,之后利落地起身,离开。
直到张槐序走出教室之前,都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叶浅浅摸了摸手臂,觉得自己应该是产生了错觉,教室里的温度忽然下降了好几度。
好在正坐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严教授在后一节课的时候,就没有要求必须保持正坐了。除去不苟言笑,他讲《四书》《五经》的时候还是很引人入胜的,时不时引经据典,一点也不枯燥。一上午很快便过去了,只是叶浅浅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在课堂上偷吃孟宇衡给她带的早餐。到中午的时候,她简直要饿成纸片人了。
所以下课铃一响,她便穿上花盆底,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孟宇衡认命地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好,等他来到食堂的时候,就看到叶浅浅已经选好了一桌子吃的,一手拿着鸡腿,一手在向他挥手。
“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这么能吃!”冯广天却先孟宇衡一步,坐在了叶浅浅的身边。他显然也没吃早饭,懒得去窗口排队了,就直接伸手去拿盘子里的鸡腿,“反正你也吃不完,让我来帮你解决吧!”
叶浅浅瞥了他一眼,也没好下逐客令。反正明德大学食堂里的东西都是免费供应的,他们好歹昨晚也算共过患难,她也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孟宇衡对冯广天破坏了他与叶浅浅的二人世界有些不爽,但隐忍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扶了扶镜框,在叶浅浅的对面坐了下来。
冯广天是闲不住的,更何况他本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叶浅浅,刚安静地吃了几口鸡腿,便按捺不住地凑过去问:“我说浅浅啊,问你件事呗?”
叶浅浅被那声肉麻的“浅浅”惊得一阵恶寒,抖了两下:“我们很熟吗?都熟得可以直接叫昵称了?”
“那是,我们俩谁跟谁啊?话说,浅浅你的那个吊坠能不能借我看看?”冯广天的目光紧盯着那个吊坠,光看是不够的,他还要拿在手里确定手感和材质。父亲大人交代的任务,是必须快速准确完成的。
叶浅浅一怔,与身边的孟宇衡对视一眼,都觉得很奇怪。
这个暗月吊坠是叶浅浅被抛弃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已经挂在她脖子上的。因为是亲生父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叶浅浅才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这个吊坠虽然造型特别一些,但也不至于引起一个男生的兴趣啊。
孟宇衡想得更多,这冯广天居然一下子就对这个吊坠产生了好奇,难不成他认得这个吊坠?难道可以通过他找到叶浅浅的父母?
叶浅浅从与孟宇衡的对视中想到了这一点,不禁连眼神都变了。她做梦都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把她丢弃,也许他们有难处……也许他们也在找她……但她也知道这些都是她的痴心妄想,她的档案一直都在她当初被丢弃的孤儿院里,若是真有心要找她,早就来找了。
只是,没有人会放弃寻找自己的父母的。叶浅浅咬着下唇,也没有多说什么,把暗月吊坠珍而重之地取了下来,放到了冯广天的手里。
冯广天被她的态度弄得一愣,不禁也沉下心来,仔细端详这个暗月吊坠。
叶浅浅紧张地看着他,企图从他的微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来。可冯广天就只是对着这个吊坠发呆,还拿出手机对着吊坠从各个角度都拍了照片。
“看出什么来了吗?”想起昨晚这人一眼就能说出成化青花的来历,叶浅浅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是在鉴定古董。难不成她戴的这个不起眼的吊坠,还是古董不成?
“应该是我看错了,听我父亲说过,我家里原来也有这么一个吊坠,但已经不见许多年了。”冯广天随口这么一说,打着哈哈想要糊弄过去。
叶浅浅和孟宇衡却同时一惊,顿时都想歪了。难道……冯广天的父亲就是……
冯广天见两人的表情都变得非常古怪,顿时感觉自己肯定是哪里说错话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打着哈哈把暗月吊坠还给了叶浅浅,顺便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孟宇衡这时已经掏出了iPad,开始对冯广天的父亲进行人肉搜索。很快,对方的资料就出现在了屏幕上。在一串闪闪发亮的头衔之中,叶浅浅立刻就找到了最关键的两个。
“冯啸威,明德集团董事长,明德大学校长……真看不出来,冯广天的父亲居然还是这样的身份。”孟宇衡一向对人没什么偏见,但冯广天这样的身份,倒也符合常理。
叶浅浅却被后面的描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风传冯啸威三十岁时,正妻去世,膝下无子,至此风流多情,留下孽债无数。据说现在只有一个儿子,其余都是女儿,颇有天龙八部中段王爷的风采……”
算算年纪,冯广天也大不了她多少,难道说……她也是冯父当年的风流债之一?
脑洞一开,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就连孟宇衡也推了推眼镜,无法说出反驳之语。半晌之后,才科学地提醒道:“可你和冯广天长得一点也不像。”要说和冯广天长得像的……还真有那么一个人。孟宇衡把目光转向不远处走进餐厅的林萧,总觉得他的眉目之间与冯广天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很多,总不可能因为长得像就说有血缘关系吧。
“这不能构成证据。”叶浅浅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对于家人,她有着别人无法想象的执着。
因为冯广天有可能是她同父异母兄长的这个猜测,叶浅浅连午休都没有休息好,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好在孟宇衡也体贴她,万事都帮她弄好,等到了要去上围棋课的时候,就拽着她的袖子领着她过去。
所以等叶浅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端坐在围棋室里。这间可以同时容纳二十人对弈的围棋室,古香古色,最前面有一面竖起来的大型围棋盘,上面都是磁石做成的黑白棋。地面是上好的枫木地板,细密的木纹上铺着一个个云锦坐垫,每两个人面前就放着一个方形花梨木棋案,上面打开的两盒围棋都是上好的云子围棋,晶莹剔透,色泽玉润。
“回神了?时间刚刚好。”坐在叶浅浅对面的,自然就是孟宇衡了。他虽然不会围棋,但身为学霸,午休的两个小时已经足够他通过网络了解许多围棋知识了。
叶浅浅下意识地在围棋室中寻找冯广天的身影,正好看到对方睡眼蒙眬地走了进来,显然是中午不知道跑去哪里补眠了。
冯广天环视了一圈围棋室,发现棋案都是按人头摆放的,他来得晚,只有张槐序面前尚有一个空位。他显然别无选择,只能一脸嫌弃地盘膝坐在张槐序面前。冯广天撇了撇嘴道:“兄弟,你人缘真差,也就我好心拯救你了。”
张槐序正闭目养神,冯广天的这话也没办法让他有丝毫动容,只是微微张开双目,幽深的双眸中透出一股不屑与之一般见识的轻蔑。
冯广天的额上冒出了一个“井字”,当时就拍案而起,走到孟宇衡和叶浅浅这一桌,毫不客气地拽起孟宇衡:“眼镜,我们换个位置呗?那边的大少爷我实在是伺候不起。”
孟宇衡自是不愿放弃与叶浅浅面对面度过一下午的机会,但看到叶浅浅期待拜托的目光,也只好压下不爽,整了整被冯广天弄乱的衣服,走到张槐序面前坐下。他们好歹还是同一间寝室,张槐序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事实上,方才张槐序也只是普通地睁开眼睛罢了,只是冯广天自己太会脑补而已。
叶浅浅的心情非常激动,她面前坐着的男生,很有可能是她的哥哥。光是想着这种可能,就已经让她坐立不安了。
冯广天却误会了她的紧张,露齿一笑道:“不用紧张,小爷我这么帅,喜欢我也是很正常的。”
叶浅浅直接翻了个白眼,连吐槽都懒得吐。
冯广天正想问问她关于暗月吊坠的事情,但此时来讲课的老师已经推开了门,居然还是上午见过面的严教授。
“还能不能行了?围棋也是他来教?不会明德大学为了省经费,就请了这一位老师吧?”
“没见识了吧?据说这严教授可是围棋五段,教我们倒也够了。”
“求换个青春靓丽的女老师来啊……”
“青春靓丽的女老师有会下围棋的吗?醒醒吧!”
iPad上弹幕“唰唰”的,叶浅浅都怀疑大家哪里有机会打字,简直手速惊人啊。
也许是下午比较困的缘故,严教授看起来要比上午的时候温和太多了。他大概也知道要求大家全部跪坐是不科学的,便通情达理地说盘腿坐也完全可以。这句话说完后,围棋室内响起了一片呼气声,显然大家都对上午的正坐印象深刻。
“喀,在学习围棋之前,我们先来介绍一下五子棋。”严教授非常严肃地说道,但效果显然完全相反,底下的学生闻言都哗然。他也似早有预料地抬起双手做出往下按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就知道你们会是这样的反应,是不是都被那些什么穿越小说误导了啊?居然写什么主角穿越回去跟古人下五子棋,还说这是自己发明的,简直就是胡闹!”
“我实在是无法分清其中的槽点究竟是围棋课上先讲五子棋,还是严教授居然看穿越小说了……”
“五子棋是一种两人对弈的纯策略型汉族棋类益智游戏,棋具与围棋通用,起源于中国上古时代的传统黑白棋种之一。源于围棋,是围棋发展的一个分支。五子棋为‘连五子’或‘连珠’,也许是源于史书中‘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
“围棋呢,在东晋的时候被称为坐隐或者手谈。指弈者正襟危坐运神凝思时喜怒不形于色的那副神态,比作是僧人参禅入定而曰坐隐。而下棋则如同在棋局中以手语交谈一般,因此又称为手谈。”
“又来了……百度百科!严教授!”
“楼上的不要闹。”
“要严肃!”
叶浅浅胸前的暗月吊坠闪过一丝光亮,冯广天用眼角余光看到了,却在抬头之后又发现没有丝毫异状。他也没太在意,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重新低头看着手中的iPad刷屏。
叶浅浅却因为中午没有午睡,早上又起得晚,在严教授开始唠叨的时候,就立刻开始昏昏欲睡。尤其对方拉长的声音,更像是在耳边奏响的催眠曲,没多久就开始小鸡啄米了。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隐约看到了眼前的棋盘化为一个石台,一个身穿葛袍长带的人,随手正用脆弱易折的树枝就像是切开豆腐的刀一般,在坚硬的石台上划着横线与竖线,交织成一个古老的棋盘。
那横平竖直之间,仿佛孕育着宇宙间难以言喻的力量,让叶浅浅看得失神不已。
严教授正想找个人抓典型,一眼看过去,所有人都低头在努力听讲的样子,只有叶浅浅一起一伏的脑袋特别明显。严教授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头,用异常和蔼的声音问道:“这位同学,是不是对我刚刚说的话非常赞同啊?看你不停地在点头。”
叶浅浅一个激灵醒过来,眼前的幻境破碎,重新回到现实中的围棋室。她对面的冯广天一直在暗示她点头,但叶浅浅忽然间迷茫了一下,开口反驳道:“老师,您说得不对。五子棋比围棋发明的时间还要早,是轩辕黄帝那家伙无意之中画下的十七条横线十条竖线,造就的五子棋。而围棋,是尧当皇帝时,尧认为自己的儿子丹朱愚昧懒散,为了把儿子管束好,给他找点事情干,才在五子棋的棋盘基础上发明了围棋。”
这话一出口,围棋室瞬间就安静了,然后iPad上又疯狂跳出各种弹幕。
“浅浅真有种,居然敢顶撞严教授!”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听上去好像很带感的样子。”
“居然敢说轩辕黄帝‘那家伙’,黄帝不是我们中华民族炎黄子孙的祖先吗……这样不敬的语气可以吗?”
严教授也能感受到围棋室内气氛的骚动,微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位同学的说法也是其中一种推测,只是除了‘尧造围棋’这一段外,没有其他的文献证据。”
“咦咦咦?!居然被承认了!”
“其实那么久远的传说年代,怎么着都没文献证据吧……”
严教授也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话题一转就开始介绍围棋的各种规则,倒是再也不管叶浅浅还睡不睡了。
叶浅浅却手托下巴,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么一段话来,但无论她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本书里看到过,仿佛意识里认为事实就是如此一样。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下午的课程,叶浅浅甚至忘了跟冯广天套话,询问他有关于冯父的事情。直到回过神后,才看到孟宇衡一脸平静地坐在她面前,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围棋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夕阳照入室内,映得一片温暖的橙红色,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也变得柔软起来。
听到棋子“吧嗒”的轻响声,叶浅浅才注意到孟宇衡正按着棋谱打谱,黑白两色的棋子在横平竖直交错的棋盘上纠缠不休。已经到了中盘,结束了互相刺探,终于到了亮起獠牙刺刀互相厮杀的地步。
孟宇衡没有注意到叶浅浅已经回过了神,他体谅她对于找家人的患得患失,所以也就耐心地陪着她,即使这已经再次打乱了他的计划表。
离他规定的吃晚饭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分钟。
如果是原来的他,估计差个一分钟都会焦躁不安,难以忍受。
可他现在却在心平气和地继续打着棋谱,慢慢地,心神都沉浸在了其中。他只是随便在墙边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棋谱,又随便翻了一页,但围棋的魅力就在于此,只有黑白两色,却能构建出一局局或气势磅礴或惊险奇巧的棋局,窥视出对局两人或锋芒毕露或谨慎周全的心思。而此时白棋虽然小心经营,却敌不过黑棋的步步紧逼,很快就被黑棋分而化之,眼看就要溃不成军,中盘怕就是要投子认负了。
孟宇衡正想再翻一页,挑另外一盘棋打谱,就看到一只优美白皙的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枚白棋,“吧嗒”一声下在了棋盘某处。孟宇衡一怔,虽然他对围棋接触不多,但身为学霸,对于围棋这样需要大量计算的棋类,其实很容易上手。脑海里飞快地计算着黑棋所有的反应,终于丢掉了手中的棋谱,拈起黑棋,接着下了起来。
一时间,围棋室内响起了一下接一下的“吧嗒”声,孟宇衡虽然是没有什么棋力,但黑棋至少已占据了大半江山,竟这样被白棋一点点蚕食。等孟宇衡察觉到大势已去时,才发现白棋竟是把之前那些丝毫不起眼的先手都一一利用起来,当真是心思巧妙至极。过了不久,在被提走了一块地盘的黑子后,孟宇衡终于推盘认输。
孟宇衡忍不住重新翻起那页棋谱,发现原本是白棋中盘告负,不禁又是钦佩又是不服地推了推镜框,轻笑道:“没想到叶子你居然会下围棋,还很厉害呢!”他一边合上棋谱,一边抬起头,却发现叶浅浅本人反而要比他还要惊讶,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手中的棋子。刚刚被提走的几枚黑子在她的掌心,映得她的肌肤越发玉白晶莹,孟宇衡一时不禁看痴了。
叶浅浅却在惊讶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厉害的棋艺,她虽然不太懂围棋,但也能看得出来白棋在她执子之前,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结果她只是简单地下了十几步,局势就彻底扭转了过来。
难不成自己还是潜藏的棋艺天才不成?
叶浅浅自然不会轻易地自我陶醉,她的内心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而且还无法宣之于口。
“怎么了?”孟宇衡终于注意到了叶浅浅的失常。
叶浅浅张了张嘴,发觉这件事根本无从开口,只好笑了笑道:“没什么,我们收拾收拾去吃饭吧,又打乱你的计划表了吧?真不好意思。”
“没事,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孟宇衡不喜叶浅浅生疏的态度,语气生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好,好,眼镜兄,你说了算。”叶浅浅勾唇一笑,心中的郁结消散不少。
两人相视一笑,便低头分别收拾一个颜色的棋子,手指在棋盘上面难免会有碰触。在两人指尖相触的那一刻,叶浅浅一无所觉,但孟宇衡的手却明显一滞,片刻后才重新拾起黑棋,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棋子一粒粒地放进棋盒。
晚上,叶浅浅在宿舍内的电脑上查了许多有关于“突然会下围棋”或者“脑中多了许多知识”的解释,但查来查去都没有个靠谱的解释,只好摔鼠标放弃。洗漱的时候,叶浅浅才发现另外一间房的纪菲还没有回来,都已经半夜十点了。
不过她们也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她连对方的手机号码都没有,所以叶浅浅也只是想了想,便去乖乖洗漱了。早上起得太早,她现在困得不行了。
迷迷糊糊刷好牙,叶浅浅用双手整理头发,可牙刷却自己在动。
一开始叶浅浅也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等到她忽然发觉的时候,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等她眨了眨眼睛,再想看清楚时,牙刷已经“吧嗒”一声掉在地上了。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叶浅浅疑惑地最后看了一眼牙刷,弯腰把它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上床,关灯,睡觉。
黑暗中,从没关紧的窗子吹进来一阵夜风,吹得窗帘哗哗作响。天边露出的一抹残月之光落在了屋里,正好照在叶浅浅放在梳妆台上的暗月吊坠之上。那吊坠就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一般,发出一阵光芒。
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无声无息地飘浮了起来,甚至连睡着的叶浅浅自己也是,她身下的雕花大床也冉冉而起,而她本人则无知无觉地飘浮在床的上方,长长的秀发如海藻般在空气中四散飞舞。
暗月吊坠里面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不停地跳着,终于“砰”的一声吐出了两个东西,其中一个掉落在地,而另外一个却顺着窗户朝夜空飞射而去。
屋内飘浮的物体都重新落回原地,一片狼藉。叶浅浅摔回柔软的床上,嘟囔了两声,重新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星光璀璨的夜空下,在实验楼的天台上冥想的张槐序,身旁栏杆上落着的乌鸦忽然张开双翼,冲天而起。
慢慢地睁开双目,张槐序看到手腕上的定妖罗盘指针微微动了一下。
张槐序皱了皱眉,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明德校园,缓缓沉吟道:“有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