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樊老爷子祖孙二人和老陈悄悄地离开了酆都。为了更像,三个人到街上寻找集市,买一些四书五经放到书箱里。将近午时,三个人走进了一家小饭铺,要了些酒菜,坐下来,一边吃,一边看。
“锔锅锔碗儿锔大缸!有补锅的快来补——”
正在端菜的伙计一听,放下菜,跑的门口,喊道:“补锅的,咋才来?赶紧进来。”
“好嘞。”随着一声答应,一个补锅匠挑着担子走进来。径直走到墙角,放下担子,道:“是锅还是碗儿啊?赶紧拿出来吧。”
伙计道:“是锅,烧漏了,多少钱啊?”
补锅匠嘿了一声,道:“给顿饭吧,吃饱就行。记住,我不吃剩菜。”
伙计哈哈一笑,道:“行,这个我能做主。只要补好了,我给你加一壶酒。不过,这回是三只,那只大的也坏了。”
补锅匠摇着头道:“你们还会做吃亏的买卖?”
伙计又是哈哈一笑,十分得意向后面走去。不一会儿,拎着三只锅走了出来。
这时候,补锅匠已经生起了火。补锅匠的两只手又黑又粗,却是十分灵活,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补好了三只锅。伙计也不食言,端上来两小碟菜,一大碗糙米饭,还有一壶酒。
补锅匠抹了抹手,就坐在墙角的桌子旁。没有吃饭,先斟了一杯酒,放在嘴唇边抿了一下,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然后,一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开始吃饭吃菜,却不再斟酒。
项继先看在眼里,道:“伙计哥,过来一下。”
伙计连忙跑过来,道:“几位相公还要用些什么尽管吩咐。”
项继先一摇头,轻笑道:“这酉字旁边加几多?”酉字旁边加上水就是酒。加几多就是在问伙计在里面掺了多少水。伙计瞟了一眼补锅匠,干笑了两声。
凌霜一听,接道:“北方壬癸任调和。”北方壬癸还是水。任调和,也就是说我想掺多少就掺多少。这个嘴更刁!伙计的脸色更难看了,只能干咳,掩饰自已的尴尬。
坐在一旁的傲霜连连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有钱不买金生物。”谁不知道五行相生里土生金,金生水。不买金生物还是买酒不买水。伙计差一点骂娘,心想:哪里来的几个穷酸饿醋,骂人连脏字都不带!心里懊恼,脸上还得陪着笑脸,简直比哭还难看。
似乎没有人在乎他的心情,正在吃饭的补锅匠一边夹菜,一边接了一句:“对面青山绿更多。”大路对长空,青山配绿水。绿更多,无疑是在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哪家酒里不掺水?
听了补锅匠的话,项继先双掌一击,道:“此言一出,当浮一大白!”
傲霜一推酒壶,道:“来两壶酒。记住,不要夜半无灯酒。”十二天干里,亥子属水,正是夜半时分。言外之意,要伙计不要再赚黑心钱。伙计连忙点头应是,到后面捧出了两壶酒。
凌霜揭开酒壶,嗅了一下,满意地点了一下头,捧起一壶,走到补锅匠的面前,满满地斟了一杯,道:“老伯,请。”
“孺子真可教也!”补锅匠脸上刀刻一样的皱纹舒展开来,笑吟吟地捧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酒的滋味还不错。”
凌霜又斟了一杯,放下酒壶,道:“老伯,请慢用。”
项继先隔着桌子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补锅匠一笑,也举起酒杯,又一次一饮而尽,项继先也一饮而尽。萍水相逢就请酒敬酒,看得伙计一个劲摇头。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默默地坐在了一张空桌子旁。伙计连忙走过去,打躬道:“这位客官,您要用些什么?”
如此盛夏,那人竟裹着一件黑色的披风,顶着一只竹笠,也不摘下来,轻叹了一声,道:“随便来一些酒菜就可以了。拿去!”说着,拿出一小块碎银子轻轻放到桌子上。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得。”伙计拿起碎银子,一溜小跑,直奔后厨。拿银子吃饭,在这小地方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主顾,哪能怠慢啊!
项继先也有些诧异。黑衣人的口音是山东的口音,不过不够纯正,夹杂着江浙一带的音色。难道他是京城里的人?在这里碰到京城里的人可不是一件好事!连忙向凌霜姐妹俩使了一个眼色。凌霜姐妹俩会意,不再说话,赶紧低头吃饭。
很快,伙计捧上来酒菜。黑衣人先抿了一口酒,咂了一下嘴,似乎有些差强人意。接着,夹了一箸菜放到嘴里,嚼了两下,点了点头,又去夹另一盘菜。
项继先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黑衣人吃菜的情形,更加笃信无疑。不是京城里的,哪里有这样的排场?看样子,应该是朝廷的人,十有八九还是一个不小的官。
走出饭铺的时候,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补锅匠已经不见了踪影。走得好快啊!
项继先猜的没错,黑衣人的确的山东人,只是在南方做官的日子久了,难免夹杂了异乡的口音。可是,项继先做梦也不会料到黑衣人就是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锦衣卫指挥使的官秩是正三品,但是,纪纲是正二品的都督佥事兼任锦衣卫。终大明一朝,除了后来嘉靖朝位列三公的陆炳,再无一个能够和他一较高低。
纪纲是在项继先几个人之前到达酆都的。不过,他们并没有到鬼王门去看江湖群豪大破五阴锁魂阵。行伍多年,究竟得罪了多少人连他自已也记不得了。如果哪一个是仇家的人,在皇帝面前奏上一本:勾结江湖匪类,图谋不轨。就算皇上再信任自已,只怕也会大打折扣。伴君如伴虎,哪一天想起来,随便按一个罪名,就够自已喝一壶的。
这一次,他一个人微服出来,就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街头巷尾还有不少的江湖人,逸兴横飞,高谈阔论。走了一路,听了一路,还真听到不少他想要的东西。
鬼王门已经灰飞烟灭,自已回到京师,对成国公也有了交代。心为之一宽,找了一家相对安静一点的小饭铺走进来坐下。穷乡僻壤,酒饭的滋味果然差了许多。勉强吃了几口,就走出了小饭铺。
夜风里还有白天的热气。不过,已经凉爽了许多,也舒爽了许多。夜空里,繁星闪烁。想来,今天是离开京城以后,心情最好的一天。虽然对成国公有了交代,只是没有打听到一点建文帝的消息。怎么回去呢?最好就是找一艘大船,顺流而下,直返京城。至于建文帝的事,就让他们几个应付一下算了。皇帝家的事儿是那么好管的吗?
“抓贼啊——抓贼啊——”
刚刚寂静下来的夜空忽然响起尖利的叫喊声。果然,一条黑影在屋脊间飞快的跳跃奔跑。
抓贼?这可是我锦衣卫的拿手好戏。看来这个人有两下子。几个月来还从未动过身手,还真有些技痒了。手指在窗沿上一搭,魁梧的身躯如同一片树叶飘出房间,两个点落,一掠,就到了对面的屋脊上,飞快的向黑影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