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一张要散架的桌子,秋水寒和火焰玉就放在桌子上。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项承志小心翼翼地把遏云行放在桌子上,神色坦然的坐到项继先身边。
不愧是山水悠然的传人!斥退拿着布条的小喽啰,道:“龙王寨也不想山水悠然为难,这也是迫不得已。只要锦衣卫的人一来,领走了那个和尚。你我就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原来,青龙上岸是去找锦衣卫的人去了。不知道建文帝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项承志轻轻哼了一声 ,颇为不屑。蓝龙自然听得出来。不过,担着几十口人的性命,干系甚大,只好苦笑了一下,装作没听见。
地上,酒菜狼藉。龙王寨的几个各持兵刃,或倚墙角,或靠门边。虎视眈眈看着几个。三个寨主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反倒有些心事重重,盘坐在地上一言不发。项承志看在眼里,心头也不禁一阵凄凉。想当初,也是号令一方的老大,想不到竟落得了这般田地。自已的手脚虽然没有被捆住,但是凭着一已之力想要救出三个不省人事的人,无疑是自取其辱。
既然人家已经说出来大路朝天是话,就不会有加害的意思,不妨静观其变。现在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多了一个龙静雪。只是不知道五妹现在怎么样了?太湖龙门和龙王寨多多少少有一些过节。她可不要救人心切,自投罗网啊!
“落拓江湖载酒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朝游南浦暮苍梧,人面桃花相映红。”歌声由远及近,高亢中放荡不羁。
这君山虽然荒凉,人文古迹却是不少,经常有人到岛上评古吊今。龙王寨的人出身草莽,只听得歌声合辙押韵,以为又是哪一个倚酒卖醉的穷酸饿醋,浑不在意。
可自幼苦读诗书的项承志却不免发出会心的一笑。短短的四句诗文,忽杜忽李,忽仙忽俗,东拉来一句,西扯来一句,居然风马牛也可相及。只是不知道桃树下的人面听了会不会羞红,就像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项承志坐在地上,看不到院子里的事。可是龙王寨的人却是看得一清二楚。歌声的余音尚在,一个人摇摇晃晃走进了院子。看样子也就六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破蔽的长衫,怀里抱着一只大酒瓮。走几步就举起酒瓮,倾酒如泉。难得的是,他竟然涓滴不遗,尽数收入口中。红润的面庞犹如三月的桃花,不知道是酒红,还是传说中的童颜。原来是一个失意落魄的老儒生!龙王寨诸人的心情为之一松,轻出了一口气。
院子里有现成的石桌石凳,老儒生却依着石凳席地而坐。仰起头一阵龙吸鲸吞,然后拍着酒瓮,击缶而歌:
“酒,助兴,解忧。刘伶饮,曹公讴。当庐文君,善酿纪叟。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簪花举杯邀月,长亭短歌送友。挑灯看剑著文章,燃香浮白读春秋。”
“好!”如果说刚才的是东拉西扯,这一首“一七令”却是货真价实。一字不着酒,句句都是酒,尽得个中风流。项承志实在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声音不高,龙王寨的人却吓了一大跳,立刻有两柄钢刀抵在了项承志的脖颈上,项承志连忙止声。
正在忘情高歌的老儒生听到了喝彩声,先是一愣,四下观望。因为龙王寨的人一直刻意隐藏自已的行藏,老儒生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老儒生还是站起来,抱着酒瓮,摇摇晃晃的向房间走来。
石桌离门不过两三丈远是距离,不等龙王寨的人决定是不是阻拦的时候,老儒生已经一步跨进来,醉眼乜斜,用手点指着道:“是你,是你,还是你?哈哈哈,我看你们都不像,一定是这个臭小子!”一边说,一边蹲在项承志面前,拍着酒瓮,道:“想喝不?”
人还没进门,项承志就闻到了浓郁醇厚的酒香。现在,美酒就在自已的眼前,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道:“金樽清酒斗十千,不饮,岂不是暴殄天物?”
“好好好!这话我爱听!这话我爱听!臭小子,你知道不?这里面我可是加了酒仙藤,这可不是谁都能喝得到的哟!”说着,老儒生得意的拍着酒瓮。
“只怕晚辈实在没有这个福气啊!”钢刀就架在自已的脖颈上,项承志被逼无奈成了君子,别说手,就连脚也不敢动一下。
似乎直到这时,老儒生才发现项承志的处境,左瞧瞧,右看看,脸上露出不悦之色,道:“你们真是不识相,知已难求,这真正的酒友一辈子也遇不上几个。走,喝酒去。”伸手一拉,不知怎地,就把项承志从钢刀的缝隙拉出来,就往门外走。
啊!龙王寨的人吓了一大跳,三个寨主腾地跳起来,拦住去路。老儒生醉眼一翻,道:“咋?抢酒啊?”项承志也是大大的吃了一惊。两柄钢刀的刀锋离自已的颈项不到一寸,森森的寒气直砭肌肤。没想到,被老儒生随随便便的就拉出来。
蓝龙软鞭一横,道:“这个人不能走!”
“真是扫兴!”老儒生有些忿忿然,举起酒瓮,咕咕咕,连着喝了几大口,醉色迷离的眼睛里射出两道精光,直射心魄。啊,三个寨主不禁同时惊呼。
不待三个寨主的惊呼声落地,嗤嗤嗤,破风之声骤起。项承志一愕,定睛看时,只见一缕白雾消失在赤龙的胸口。转眼之间,就见赤龙的脸上泛起红潮。当啷啷,钢刀脱手,身子一歪,犹如喝醉了酒,栽倒在地上。接着,扑通扑通,龙王寨的人接二连三倒在了地上,个个脸色通红。
老儒生连连摇头,似乎在惋惜自已的酒,叹了一口气,道:“进来吧,丫头!”举起酒瓮,又喝了一大口,出门向石桌走去。
“哎。”不等项承志明白怎么回事,人影一闪,跨院门处跑进一个人。翠影轻盈,声音娇脆,不是龙静雪还能有谁?当看到项承志毫发无损,龙静雪扑上来,一下子抱住项承志,叫道:“三哥!”
原来老儒生是五妹搬来的救兵啊!看到龙静雪满脸的惊喜和关切,项承志的心弦一颤,轻轻地道:“谢谢你,五妹。”
龙静雪嘻嘻一笑,拉着项承志的手,道:“三哥,这位就是那个赛刘伶。我是在酒香亭碰到的他的。哎,人呢?”回头一看,赛刘伶已经坐在院子里喝酒。想起自已刚才一时忘情,不禁脸颊绯红,连忙岔开:“赶紧救人吧。”
龙静雪抽出匕首,割断三个人身上的布条。项承志先含了一口水喷到项继先脸上,然后把水囊递给龙静雪。龙静雪含了两口水先后喷到了凌霜姐妹俩脸上。
片刻之后,三个人先后睁开眼睛。幸好龙王寨只用了寻常的迷药,说不得还要大费一番周章。两个人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眼前的三个人没有事了,项承志忽然想起了建文帝,问道:“圣上呢?”
龙静雪嘻嘻一笑,道:“在前面大殿里呢,我们赶紧走吧。”原来他们已经救了建文帝。项承志立刻放下心来,扶起项继先,走出房间。龙静雪一手拉一个。刚刚醒转过来的傲霜想踢几脚龙王寨的人解解气,无奈手足酸软,只好狠狠的啐了一口。
院子里,赛刘伶已经站起来。几个人随着赛刘伶出了跨院。到了前院,建文帝果然就在前面大殿的屋檐下等候。相见无事,也不再多说话,一行人出了湘妃祠,绕湖转峰,很快,又看到了烟水茫茫的洞庭湖。
山风一吹,三个人已经醒了八九分,一起向赛刘伶行礼。赛刘伶举起酒瓮,咕咕喝了两口酒,道:“我的船就在下边,你们赶紧走吧!”说完,转身向君山深处走去,消失在山峰之间。很快,歌声传来。
果然,水边靠着一只乌篷船。几个人上了船。龙静雪出身太湖,使船弄帆是行家里手。解开缆绳,借着夕阳的余晖,离开了君山。一进船舱,几个人就看到了几只并排的大酒瓮,旁边有竹杓和竹杯。
正好饥火难耐,连忙舀酒解饥。佳酿入喉,项承志忽然想起酒逸东拉西扯的唐诗。原来那是他的酒歌啊!忍不住哼唱起来:
“落拓江湖载酒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朝游南浦暮苍梧,人面桃花相映红。”
乌篷船推开水面,波痕分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