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一愣,老药花子头也不抬,药锄挑开大块的山岩,发出当当响声,散碎的泥土被勾到坑里。箬帽峰到处都是累年的陈枝败叶。一转身的功夫,兄弟俩一人抱回了一抱。
坑刨得快,土填得也快。老药花子拿出一只布囊,往土上抖了一些药末子,用药锄荡平,道:“把草扬上吧。”哦,兄弟俩明白了,把陈枝败叶一把一把扬到土坑上。老药花子十分满意,看着兄弟俩扬完,道:“不想有事,就管好你们的嘴。我走了。”药锄往肩头上一扛,又颤巍巍地走进了丛林。
短短的时间里,兄弟俩从生到死,从死到生,险而又险,两世为人。老药花子一走,两个人倒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正站着,老药花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赶紧回去吧。再磨蹭,天就亮了。”
可不是,兄弟俩恍然大悟,向林中一抱拳,道:“多谢老人家。”没有回声,大概是走远了吧。兄弟俩顾不得许多,收好琴剑,急匆匆跑下箬帽峰,悄悄地回到房里,换下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还好,白龙没有动刀剑,除了几块淤青,没有什么大碍。不过,睡意全无,瞪着眼睛躺在床上。
天刚蒙蒙亮,兄弟俩就起来,赶紧找木盆把衣服洗了。刚洗到一半,凌霜就起来烧水做饭,看到兄弟俩在洗衣服,道:“承志哥哥,继先哥哥起得好早啊!”啊啊,兄弟俩应着,加紧洗衣服。
兄弟俩以前早上也是洗过衣服的,凌霜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略微洗漱了一下,就去准备早饭。今天是占卜的日子,还有许多水要烧呢?
经过了庄重的沐浴,更衣,焚香。溥源大师捧出一只条形的锦盒放在香案上。双手和什,默诵经文。诵毕,小心翼翼启开锦盒,拿出一只红绫包裹,解开,露出一把齐齐整整的蓍草。这蓍草是溥源大师亲自到河南汤阴的文王演易台前精心采集的的蓍草,视若珍宝。
溥源大师用手一拂,摊开蓍草,随手拣起一根夹在左手的小指之间。右手一荡,蓍草一分为二,四四分数,开始起卦。
所有人都端坐在蒲团上,平心静气。
“系辞”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於仂,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仂而后挂。
大衍之数五十,取四十九为用。因为只有用“四十九”根蓍草,过揲的余数才能是“三十六、三十二、二十八、二十四”, 以四揲之,才能够得到“九六七八”。由此推导出九为乾爻,三十六为乾策;六为坤爻,二十四为坤策。
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分而为二者,以四十九策分置左右,两手象两者,左手象天,右手象地,是象两仪也。‘挂一’者,挂犹悬也,于左手之中取一策悬于右手小指之间。‘象三’者,所挂之策所以象人而配天地,是象三才也。‘揲之以四’者,‘揲’,数之也,谓先置右手之策于一处,而以右手四、四而数左手之策,又置左手之策于一处,而以左手四、四而数右手之策也。‘象四时’者,皆以四数,是象四时也。”
归奇於仂,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仂而后挂:“奇”是所挂之一,仂左右手之余策。归奇於仂象征历法中的闰年;一挂两揲两仂为五,故为“五岁”。再:两。象征五年之中两次闰月。
这段周易起卦的“系辞”项承志也看过,只可惜似懂非懂,现在看着溥源大师一点一点地起数,在纸上记下爻数。
反反复复六遍,溥源大师放下蓍草,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得‘地山谦’动九三‘谦之坤’。”
建文帝没有出声。“易经”为诸经之首,他当然读过。溥源大师说出了卦名,立即想起了‘谦’卦的卦辞:亨,君子有终。谦,山在地之下,既有谦虚谦让之意,也暗含着退避退让。难道这真的是天意难违吗?想到这里,不由得暗叹一声。
叶希贤叹了一声,道:“走是一定要走的。只是不知道此一行是吉是凶?”
溥源大师道:“九三爻辞是:‘劳谦,君子有终,吉’。只怕要劳动圣驾,纵有风险,也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牛景先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应先皱了一下眉,道:“溥源师兄,不知道卦象有没有说哪个方向才是应该去的方向?”
溥源大师提起笔画了几下,道:“动九三‘地山谦’之‘坤’。既然要动,就要在变卦里看。”建文帝默然地点了点头。
溥源大师徐徐地道:“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至于方向,想来圣驾心中已经明了,无须老僧赘言。牝者,雌也,也指溪谷。此一行,应多走山川溪谷,少行大路。”这话倒是不假,逃亡自然是越隐蔽越好,走大路不是自找麻烦吗?
溥源大师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脸上露出忧色。建文帝一见,和缓地道:“溥源师兄有话尽可直言。”
溥源大师看着几个人,犹豫了一下,道:“这个‘牝’字是不是说让圣驾乔装改扮才能‘安贞吉’呢?”
牛景先一愣,继而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道:“那怎么行?现在圣驾屈尊为僧已经够为难的了。难道还要扮成女装不成?不成,不成!”
“小不忍则乱大谋。”建文帝语气依旧和缓,“更始诛刘縯,汉光武恨之入骨,表面上佯为驯服,暗中发奋,才成就一番帝业。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在位也好,逊国也罢。建文帝依旧是众人心中的九五之尊,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只好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