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希贤道:“凌霜,傲霜,来,坐吧,他们兄弟不是外人——戴拾遗戴公的公子。承志,继先,这姐妹俩是铁兵部的女儿。”戴德彝生前的官职是左拾遗。而在建文一朝,姓铁的兵部尚书只有铁铉一人。原来她们是铁铉的女儿。一定是王伯伯又救了她们姐妹。同病相怜,姐妹俩也搬了凳子坐了下来。
其实,叶希贤也是昨天晚上才到王宾这里,一路上旅途劳顿,草草地洗漱了一下就睡下了,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刚刚用过了饭,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兄弟俩就到了。
分别两年多,昨天见到了叶希贤,知道了兄弟俩有名师传艺,欣喜不已。当知道兄弟俩是先一步离开若耶山的时候,却还没有到达,不禁担心起来。当看到兄弟俩的真真切切地坐到面前的时候,虽然没有喜极而泣,但也问这问那,像一位老婆婆一般絮絮叨叨起来。
用过了午饭,王宾恢复了以前的宁静与淡泊,捧着一壶茶,和叶希贤走进了书房。兄弟俩帮着姐妹俩涤洗碗筷,然后一起来到王家后花园里的小亭里。王宾的花园与其说是花园,不如说是百草园,其间的花木,王宾种植的不足一成,其余的都是自然生长,王宾也就由着它们自生自灭。
姐姐凌霜性格娴静,很少说话,总是静静地听着。倒是妹妹傲霜比较爽朗,很快,兄弟俩就知道了姐妹俩的怎么来到枫桥镇的。
铁铉遇害后,妻女全部被发放到教坊司。进了教坊司就是官妓。一旦被籍没为官妓就是沦入地狱。姐妹俩打定主意,一被押到教坊司就开始绝食。任凭老鸨子和龟奴辱骂鞭打,也不说话,也不屈服,就是闭目等死。眼见着就要奄奄毙命,突然来了一辆小车,把姐妹俩拉了出来,一直送到枫桥镇王宾的门前,扔下一包银子就走了。
哦--
原来她们不是王伯伯救的,那又会是谁救的呢?能从教坊司里把人救出来,那可不是仅仅使银子那么简单。究竟会是谁呢?什么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想不明白就不去想。
姐妹俩来到王宾这里才两年多一点,自从进了这个院子,就再也没有迈出大门一步,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兄弟俩每说一件事,一件风物,都令姐妹俩欣喜不已。
日落黄昏,王宾和叶希贤才钻出了书房。发现小房间里冷冷清清,厨房里也是清锅冷灶。孩子啊,到底是孩子啊!两个人相视苦笑。突然,叶希贤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道:“听。”王宾仔细一听,是琴声,道:“后花园。”
王宾的后花园没有讲究的月亮门,只有一道柴门相隔。站在柴门,就看到项承志正在弹琴,三个人在静静地听着。王宾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笑着摇了摇头。叶希贤轻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叶希贤当然也明白,姐妹俩出了教坊司,就到了王宾这里,难得一次欢颜。今天好容易有了年纪相仿的玩伴,就由着他们吧,五脏庙荒就先荒一会儿吧。
余音袅袅,三个人还沉浸在琴声里。过了一会儿,凌霜幽幽地道:“你们饿不饿啊?”
哎呦,傲霜呼的一下子跳起来,道:“姐姐,你怎么不早说?”
凌霜道:“人家也是才感觉到嘛。”她这一说,兄弟俩也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抬起头,柴门外,两个苍老的身影正慢慢地往前面走。
也不知道他们等多长时间了。傲霜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道:“快点吧,两位伯伯可能早就饿了。
项承志麻利地收起古琴,四个人一起进了厨房。在若耶山的时候,兄弟俩也是经常做饭,但也只是由生到熟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滋味。后来,在莫心柔的调教下,厨艺才大有长进,虽然登不得大雅之堂,倒也可尝可品。很快,四碟小菜和一盆米饭端进了客厅。
桌子旁,只有叶希贤一个人坐在那里。傲霜道:“王伯伯呢?”
牛景先一笑,道:“打酒去了。”
话音刚落,有人在院子里叫道:“老叶,你看谁来了?”声音里透着惊喜。屋里的人都是一愣。项继先最先反应过来,头一个冲出去,高兴的叫道:“樵夫伯伯!”
已经有些昏暗的院子里,王宾正拉着一个头陀往里走,项继先显示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一把拉住头陀,道:“樵夫伯伯,您怎么也出家了啊?”
乔装为头陀的牛景先道:“这样有什么不好?不打柴就和你们的和尚伯伯一起伺候佛祖。”
项继先才不会信,牛景先的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对佛祖一向颇有腹诽。乔装成头陀不过是为了好赶路。毕竟一个樵夫穿乡过镇,匆匆的赶路,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才怪。不过,人已经平安到达了,这一切也都不重要了。老少七个人团团围坐,笑语声声,其乐融融。
酒不香,却甘甜如蜜。
菜不香,却可口得胃。
简单的酒菜,几个人吃得津津有味,直到更鼓三声才尽兴而散。
端木豪虽然对兄弟俩十分满意,但是还是有些惋惜,懊悔没有早两年遇到兄弟俩。听了这话,兄弟俩笃信笨鸟先飞,勤能补拙。自从学艺开始,就和三更灯火五更鸡较上了劲,风雨不辍。
也许因为是家逢巨变以后第一次这么高兴,姐妹俩也陪着喝了几杯,有点晕晕乎乎,一夜的酣睡,竟没有听到鸡鸣。甜梦里,听到了隐隐的琴声。一开始还是以为自已是在做梦,但很快就想发觉不对,这琴声很真实,不是在梦里。
眼帘一撩,眼前一片天光。哎呀,自已怎么会这样贪睡!一推旁边的妹妹,道:“快起来!赶紧做饭啦!真丢人!”姐妹俩急急忙忙爬起来,草草洗漱了一下,到厨房去做饭。看看书房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知道三位老人还没有起床,松了一口气。隔着窗户就能看到花园里的兄弟俩一个坐在小亭里弹琴,一个在草木间闪展腾挪,剑影飘忽。
饭菜刚刚出锅,卸去头陀装束的牛景先走出了书房,点着头,道:“两个丫头起得好早啊!”
凌霜道:“打扰樵夫伯伯歇息了。”
牛景先摇着头道:“年纪大喽,不行喽!”一边说,一边走出后门,看项氏兄弟抚琴练剑。傲霜低低地声音道:“听继先哥哥说,他们一直和樵夫伯伯生活在若耶山上,他们就是在若耶山下碰到他们的师傅的。哎,姐姐,那个若耶溪是不是就是西施浣纱的地方啊?那的风景一定很美。”
凌霜轻轻地把菜盛到盘子里,道:“物华天宝,地杰人灵。好山好水才能养育风华绝代。”
盛好菜,凌霜道:“妹妹你去叫项家哥哥,我去请王伯伯和叶伯伯。”
“好咧。”傲霜拍了一下手,转出后门,向小亭走去。她可舍不得惊动着悠扬的琴声。
流水一般的琴声忽然一个急转。傲霜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冷森森的剑锋抵住了傲霜的咽喉。傲霜哪里见过这阵势,瞠目结舌,一下子僵在那里。项继先后退一步,撤回秋水寒,划了一个优美圆弧,寒光敛入背后的剑匣里,抱拳道:“对不起,铁姑娘。”
傲霜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用力拍了胸口两下才缓上来,道:“你们可吓死我了!”
项继先道:“我们兄弟心意相通,琴剑一体。以后铁姑娘有事有事离着远一点喊一声就行了。我哥哥弹琴时全靠耳力,一旦误伤了姑娘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