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文家的宅院前,安天雄却是感到有些陌生。文家以往敞开的朱漆大门此时却紧闭着,偌大的门庭透着一股萧索的氛围。平时,文伯父经常擦拭的两个石雕狮子表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对于文泰来说,这两个狮子代表着文家的排面,而院门上写着“阖家幸福”字样的牌匾不知何时已被摘去。
“看来正如月儿所梦见的那样,文家可能真的出事了。”天雄忧心忡忡的想到,快步走上台阶去轻扣门环,“咚,咚”的声响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异常清晰。
敲门声响了很久,迟迟不见有人出来应声开门。天雄有些疑惑,难道文伯父一家出去了吗?但很快这种可能性被他否定,因为他曾和妻子在闲聊中有提到过文母平时是不轻易出门,时常在内宅的祠堂烧香拜佛,日常的采买是由她或者两个哥哥去的。
“难道是文伯母一人在家出事了!”天雄有些焦急,在担心之余望着文家一人多高的院墙,心里拿定主意,来到砖墙下,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扒住墙头再使劲一蹬,跳到菜圃松软的泥土中。
起身快步走向文家的庭院中,一阵清冷的气息笼罩全身,青石板两旁的花草呈现出凋零枯黄的模样,看来很久没有人为他们浇水。不安的念头越来越重,他匆忙来到大堂查看,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整个人感到浑身僵硬:
只见大堂前的两个门柱上挂着一幅葬礼才用的挽联,再往前一排花圈摆放在正中央的棺材两旁,风吹过,发出“飒飒”之声,分外的凄凉。烧着纸钱的瓷盆积满厚厚的纸灰,那是对逝者无穷无尽的思念与不舍。
天雄的心仿佛被重锤了一般,摇摇晃晃,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他知道月儿的梦成为现实了,挽联上“家父”二字刺着他的双目,颤抖着走上前,而棺木里文父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模样与妻子梦里的样子别无二致,甚至更加的病弱,下身铺着柔软的被垫,旁边放着一些孩提时的玩物和一对玉镯,天雄大概知道这些对文伯父代表着什么,悲痛涌上心头,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
当初文伯父反对他和殊月的婚事,他并没有因此生气。殊月为这件事而与父亲闹掰而被逐出家门,虽然表面上没有对此表现出太大的反应,可婚后他却发现妻子暗地里哭了好几次。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感到一阵,思考着如何改善自已与文伯父之间的关系,不让月儿夹在两头难受。
同住一个村,尽管相距颇远,但文泰对自家小女儿文殊月的宠爱是“远近闻名”的。在家家骨子里都刻着重男轻女的传统时,只有这个男人整天扛着女儿在村里闲逛,哄女儿高兴,甚至把她送去读书,而刺绣女红之类的活从不会逼迫女儿去学。有人看不过眼,劝她说:“一个丫头你对她那么好干啥,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的,怎地你难不成还要让她成为才女不成。”面对他人的言论,文泰只是吔了那个人一眼,淡淡的说道:“我怎么样管教女子是我文泰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一句话把人怼的哑口无言,闷声作罢。后来,文殊月出落成水灵灵的姑娘,媒人多次上门提亲,但都被一一拒绝,明面上的理由是要给女儿找一个家境殷实的婆家,实则是舍不得宝贝女儿出嫁。
安天雄是很理解这位父亲的,他不愿自已的女儿为了所谓的爱情来到家徒四壁的安家受苦,整天为柴米油盐而劳苦奔波,自从殊月离开文家后,不知道老爷子得为女儿担心成什么样子。而恰恰天雄对妻子最亏欠的便是这一点,本来白嫩嫩的双手由于长时间的劳作布满了厚厚的茧子,由光滑变得粗糙起来,俏脸也被晒得黝黑一些,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曾经也是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嫁给他之后,生活的重担正在磨平她富贵的影子。幸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在他们的努力下,如今的安家已今时不同往日,在村里也算得大户,不用殊月每天起早贪黑地操持。安天雄有时候会在文家不远处望着正在擦拭石狮子的文父但好几次都没有勇气上前去交谈,只好转身离去。
现在,他永远没有机会与文伯父说些什么,两人自月儿离开后的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会是阴阳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