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道,行人众多。
压低声音的知言被自家少爷斜了一眼后自觉失口。
心里有些悻悻。
就算真塞钱了也不该说出口啊!
知言虽没读过几个字,却也知道文人最看中名声,“少爷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您真才实学!”
“蠢货,”凌晖没忍住道,“你脑子长哪去了!”
“名声对我来说算什么!”
“整个京都谁没有背后耻笑过我!”
“但若这受贿之言传出,连累的可不只我一人!”
原本凌晖的身份就很尴尬,京都生怕跟他沾了干系,脏了身份。
前世他不愿方先生因他而被连累。
却得了方浩笃一句:“君子应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
“不受尘劳,心境自闲。”
“若我和那些趋炎附势,流于表面之辈相同,岂不是白读了这些书。”
脸色有些阴沉。
凌晖也不多说,只轻飘飘地吩咐:“往后你要想当街造谣,可往凌越身上扯,就当我孝敬他了。”
知言不由有些冷汗。
少爷真是大孝子!
给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当街说尚书令受贿啊。
想到京都那些流言蜚语,又想到尚书令对少爷凉薄的态度。
“小的失言!再也不乱说话了!”
也不怪知言乱猜,实在是他跟了凌晖大半年,从未见他读过什么四书五经,翻兵书的次数都比作诗多。
其他下人都说少爷自八岁从国子监退学就没去过学堂了。
家中先生也说他性情顽劣,纷纷请辞。
自此家中再也没给凌晖请过先生,放任他整天招猫逗狗,让小厮奴役带着到处瞎逛。
大夫人更是派人偷偷给十一岁的凌晖塞些淫词艳曲,杂书图画。
甚至还往赌场青楼去引。
再到处传播他不学无术的名声。
虽然最后都被凌晖一一还给她小儿子了,但知言知道少爷在府中的艰难。
昨日听说那方先生出的试题刁钻古怪,难得很。
自已日日跟着少爷,也没见他熬夜苦读。
知言实在不知少爷哪来的自信!
石板路滑,一匹拉着货物的马车从街道西边过来。
不慎失蹄。
鸣啸连连,紧接着便不知踩到了什么,一阵嘶叫破空之音。
惊乱浑厚的男声大喊:“惊马了!快躲开!”
“前边的人快躲开!”
拉着沉重货物的马横冲直撞,行人纷纷躲闪,呼喝声不断,瞬间一片混乱。
惊马速度极快,很多人惊慌之下躲闪不及摔倒。
拉着缰绳的汉子不断控制着方向,却被甩了下来,急得额上冒汗。
看着前方脸色发青,颤声大喊:
“那个小孩!快躲开!”
原本还在一旁躲避的辛溶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脱离人群,哇哇大哭。
眼看就要被惊马撞到。
虽然危险,但他实在不是那种见死不救之人。
惊马还有一段距离。
辛溶从侧边绕过,跑向路间,还没接近到小女孩就被倒地的杂货绊倒。
嘶!
真是高估了这具病弱的身体。
辛溶还以为自已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没想到跑几步路就气喘吁吁!
倒地的辛溶眼看马蹄就要落在小姑娘身上,握紧了拳头,面露不忍。
只见一道身影闪过。
“少爷!”
事发仓促,凌晖见状未及多想。
便跳上马身,用力拽着缰绳,紧紧提着促使惊马连接几纵,被勒着的手上青筋绷紧,可见用了全力。
“小心啊少爷!”
虎口被勒出一条血口。
青石路面上马蹄刹出一道印子。
马被逼停,离小姑娘距离不过一米,被吓的哇哇大哭的小姑娘立即被赶来的母亲搂在怀里,连连安抚。
赶上前来的货主长吁了一口气,长揖道谢,“多谢这位小哥!这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这罪孽可大了!”
又上前去和妇人小姑娘道歉,问有没有受伤。
妇人带着小姑娘又来行礼,感谢救命恩人。
“谢谢小哥哥!”
受伤的手不便拱礼,就朝妇人和小姑娘点点头道:“不必客气。”
凌晖虽然身姿矫健,学了半年武,但毕竟年少,力道不如前世经过战场厮杀来的身体。
看着少爷受伤的手,知言大呼要去医馆。
知言这才想起害怕,心惊肉跳起来。
“少爷!你手伤了!这可怎么办!赶紧去医馆找大夫看看!对了!我带了从济世堂的伤药!”
“这可是读书写字的手啊!”
“千万不能留疤!”
说着便开始翻找随身带着的药瓶。
众人意外读书人还能有这么好的身手,货主和妇人见状都郑重起来,表示要带凌晖去街上医馆找大夫看看,可不能耽误恩人读书。
伤不在脸上,这点伤凌晖还不放在心上。
“无妨,不必麻烦了。”
围观的百姓见他衣着华丽,长得也好,纷纷夸他几句“身手不凡”、“龙章凤姿”、“小哥定能高中!”
那边。
绊倒的辛溶无人在意。
擦破的手掌有些红肿,坐在地上的辛溶一起身眼前便有些黑,心口砰砰地跳。
辛溶知道这是低血糖了。
这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又缺乏锻炼,所以身架看起来远不像同龄的孩子。
扶着一旁的杂货架,缓了一下。
默默腹语。
“没想到这样一个行贿的富家子弟,还会见义勇为!”
“果真是人有多面!”
刚才在路上,辛溶听到凌晖主仆二人的声音就知道他是昨日马车上不吃肉饼的公子哥。
言语对话中又提到方先生、试题,就知道这公子也参加了考试。
恰好听到了几句:
“给方先生塞了钱财!”
“少爷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不禁有些心灰,闷闷地叹气。
看来这方夫子也是个看中钱财的,明日这名次也不用看了,还是想想怎么赚钱吧。
凌晖注意到了路边摔倒的辛溶,只是辛溶十分瘦弱单薄,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到,只摔了一下手侧就开始破皮红肿。
看了一眼,又见他微微皱眉。
对着旁边拿着药瓶要给他上药的知言说:“行了,这点伤大惊小怪,”挑了挑眉说:“给他吧!他刚才也扑过来救人受了伤。”
给谁?
知言拿着精美小巧的白玉瓷瓶,一愣。
辛溶感受到了几双眼睛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刚才还围着凌晖的众人现在齐齐盯着他。
辛溶神色有些僵硬,尴尬地笑了笑。
人没救到,自已却被绊倒了!
还被人看到了!
看样子现在自已还成了受伤最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