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凌晖两个人的视线碰在一起,有一些淡淡的凝滞。
宣千战微微眯起眼睛,他看凌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凌晖不动,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和周围给太子行礼的人不同,一丝弯腰的迹象都没有。
太子旁边跟着的禁军府尉姜河眉睫一跳,没想到这个凌晖不仅是不把官宦放在眼里,连皇子他都敢得罪,他不想活了吗?
宣千战的目光终于动了,唇角也淡淡弯了起道:“你就是方先生收的学生?”
京都里的世家子弟无论嫡庶,都是知礼有教养的,就连三皇子这样众人娇溺捧着长大的皇天贵胄见到太子也会行礼问安。
凌晖就算再言行无状恶名昭彰也不是傻子,看别人行礼多少也会学着,他这样纯粹就是不想行礼,和失于管教不同。
宣千战和宣千巍不同,不会自矜身份,不屑于纠结于一个非官员的礼仪问题。
看太子也不在意凌晖行没行礼,其他人更是惹不起这个人。
凌晖掩去眸底微闪的光,语气自然又随意:“正是,不知太子有何指教。”
太子顿时愣住,他以为宣千巍是言语上得罪了他,所以才会被凌晖怼,自已和他见面到现在可谓是足够客气了,没想到凌晖语气中也带着敌意。
看在方先生的面子上,还是不要同他有什么冲突。
“指教倒是没有,”宣千战想了一下措辞,接着说:“就是想问一下你们为何会和三皇子发生冲突,难道真如三皇子所说?”
宣千巍说:““那还有假?在场众人不都看到了!”
盛泽江自然是察觉不到哪里到了不妥,连忙上前闷头闷脑替凌晖解释一番,”禀太子殿下,并非我们要和三皇子发生冲突,是三皇子要赶这些百姓出城,又要杀我儿子,我们才阻拦的!”
“你们私自放灾民进城,我把他们赶出去有错吗?他们不是发热就是咳嗽,谁知道是不是疫病!”
“不把他们赶出去,传染了我和太子谁能负责!”
宣千巍这话让众人眉头都是一跳。
枢密副使封虎、刑狱司副提刑使贺览在一旁对视一眼。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这等贱命……”
“够了!”眼看宣千巍这蠢货就要说出什么蠢话,太子立即打断。
三皇子身后那些内侍和官员恨不得立时钻进地底下。
凌晖眸光闪过一抹锋利的阴冷,看向宣千巍的眼神犹如刺进他身体的刀:“不愧是高贵的皇子,命就是比我们高贵。”
太子也狠狠瞪他一眼,这种话都宣之于口,是要败坏皇室名声吗?
看到这两个人的眼神,宣千巍满心愤怒,他的内侍在一旁拉着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了。
“难道太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凌晖眼里尖锐的光转向太子。
“按旧例章程自然不能放灾民进城,”宣千战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对面凌晖嗤之以鼻的冷笑,他接着说:“但是现在是非常之时,自然不能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只是三弟的担忧不无道理,我看了方先生写与孔太傅的信,信中你们不也是觉得要为城中百姓考虑吗?”
太子的态度让众人长舒了一口气。
四周的村民都跪下,感谢太子。
辛溶怕三皇子问责,不放心,裹着裘衣出来,从燃着炭火的帐篷出来鼻间猛然吸进冷气又咳了几声,缓缓开口道:“太子可以放心,既然我和师弟放村民进来,就一定可以保证不会影响城中百姓。”
“你就是那个写出‘古来材大难为用’的辛溶?”太子看见这个瘦弱苍白的青年,一时之间很难和脑子里想象的那种丰盛俊逸模样的学子联系起来。
“额……草民辛溶,见过太子殿下。”辛溶低头有些发虚。
心里又给诗圣磕了几个头。
凌晖看见这个病秧子竟然还冒着冷风出来,一时拧起眉毛来:“辛明久,你嫌自已病的不够重吗?还敢出来吹风。”
虽然冷着脸语气很冲,但宣千战在里面听出了一丝关心。
“既然如此说,想必你已经有了办法?”太子倒是对此很有兴趣,想交流一二。
辛溶徐徐到来:“三皇子担忧的不过是我们身带疫病,怕传染城中百姓,此事我们早有防范。”
几个村长花白着头发在不远处跪下,厚布衣衫上打着几个显眼的补丁,脸上蒙着一块布,半遮着脸只留眼睛,口鼻被捂得严严实实。
“回太子殿下,我等进城时就已经遮住口鼻,防止有风寒疫病感染,进入观音庙后我等绝不外出。”
“还请太子放心,我等也只是想有个遮风雪的地方,绝不会踏出观音庙一步!”
几位村子跪地保证,拿着记录好的村民手印名单,“这是我们几个村子三百八十一名村民的名单,若有一人私自踏出观音庙,我们愿意全部自杀领罪。”
太子显然有些顾虑,“如此自然是好,但里面的百姓如何平安?”
盛泽江站出来说:“禀太子殿下,末将已经派了一队将士在庙外站岗巡逻,此处偏僻无人,每日吃喝用度都安排专送到门前,也会有大夫每日问诊,绝不会让人出来也不会饿到他们。”
太子也放心下来,不是不管不顾就好。
对于灾民安置,交给宣千巍显然是不能让人放心,太子把这些村民全权交给了盛泽江,并告知不用再听命于三皇子,有任何情况过去和他禀告。
厚雪久积不化,县内冰雕玉砌一般,城中房屋也开始裂痕倾斜。
土夯木支的房子本就经不住压,雪锥越积越重。
房屋倒塌受损,前去南北十几村探查的兵尉已经上报已经冻死、压死数百人了。
虽然和前世相比,有了防范已经减少了数千,但雪再不停,还不知道要冻死多少!
北城灾民归三皇子管辖,根据每日汇报,他的辖区每日冻死病死的人数不断增多,气的他大骂带来的人没用。
白屋寒门子弟入仕,犹如暴腮龙门。
这些人系大宣商家贵族高门子弟,有家族铺路入朝为官轻而易举。
此次跟来也是混个功绩,方便日后升迁。
一想到这些情况每日都有人记录上报父皇,宣千巍脸色都青了:“怎么分给我的都是些半死的!南城那些老弱病残怎么没见死!倒是显得我多无能!”
那些人紧抿双唇,低头不语。
一个谋士车恭恭敬敬地小心开口:“殿下先别生气,不如我们去打探一二,若是他们有什么好大夫我们要过来就是,想必他们也不敢拒绝殿下。”
闻言,宣千巍脸色转晴,轻笑道:“不错!此事就交给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