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微亮,营中又添了炭火。
快步进入营帐的士兵报:“报告盛都尉!城外来了数百难民!都是从南边几个村子过来的!”
“南边?”凌晖连忙站起来,问来人:“哪几个村子?”
士兵不清楚哪几个村,说好像都有。
南边道路中断,大雪封山,压倒的大树巨石还没清理干净,派去南边村子打探的人还未归,这几百难民是怎么冒着大雪过来的?
听到消息的凌晖和盛泽江立马带人前往南门。
“晖儿,要真是几百老弱,如何安排?”
没记错的话,高陵县城南边地面碎石多,并没有建造应急灾棚,东西边灾棚已满,北边还未建好。
年轻力壮的难民还能安排去北边将就一下,老弱病残的话就麻烦了,这几百村民一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安顿。
盛泽江一介武夫,让他带兵打仗还行,这灾民安置他的确不懂。
“城中平地,街道庙宇都可让兵卫们临时搭建营帐。”
“那怎么行?万万不可放难民进城!”盛泽江话说的并不隐晦。
低沉的北风吹着,碎絮般的雪花下着模糊了视线,急匆匆而来的凌晖和盛都尉就看到了把城门堵住的难民。
一看眼下的阵仗,立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守卫剑拔弩张的冲着难民大喊后退,一些难民为了进城,两方人僵持在南门,夹杂着呵斥阻止,倒地不起,场面一片混乱。
盛泽江的军尉一来,立马抽出兵刃,冲着人群大喊大喊:“都停下!”
抽刀的声音划破了寒风,没见过打杀场面的村民自然害怕。
“想干什么!造反吗!”盛泽江浑身带着杀气,粗壮的身材孔武有力,声音浑厚:“你们做什么和百姓发生冲突?”
看着满身怒意的军尉,把人推翻的守卫神色一变,立即禀道:“将军,不是我们要推人,实在是不拦着他们就要往城里闯,我们也是为了城里的百姓着想……”
去报信的士兵走了好一会儿,由于不是赵副将手下,找袁副将耽搁了一会儿,一些村民实在冻的厉害,有些老人高热不起,几个孩子经过昨夜奔波已经支撑不住,父母看到急的要闯进城看大夫。
就这样推搡拉扯,两波人打了起来,谁也拉不住。
“那也不能把老人往地上推!”盛泽江一脚踹开守卫,让他和老人赔礼道歉。
“是是是!我也是手重了些!实在对不住老人家!”
守卫被一脚踹的生疼,感觉肋骨都要摔坏了,顶着满头的冷汗,颤颤兢兢的爬起来。
“老朽我也不想硬闯……可是为了家里的小孙子……若不进城找大夫……只怕……”
老人身后的妇人泪水止不住,怀里抱着一个三岁的男孩,冻的脸颊通红,奄奄一息。
人群中,一个孱弱的身影僵在那里,嘴唇已经发白。
凌晖上前,扶住了辛溶僵颤的身体,问道:“辛明久?你怎么样了?”
辛溶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口齿都不清楚了,恍惚感觉有人在和他说话,看了一眼,浑身一松,“师弟……”
飘雪若絮,一路严霜切肌侵骨,寒风涩涩,割人面皮。
凌晖不知道病秧子是如何坚持到这里的,睫毛上还带着雪霜,裹着他送的白裘看上去还是单薄地吓人。
凌晖指尖便动了动,帮他裹紧了裘衣,低声问:“这些村民是你带出来的吗?”
辛溶咳了几声,点了点头:“南边的村子大雪已经封门,多数开裂梁柱弯曲,砸死埋了不少村民,剩余的老弱也扛不住严寒,只能来县里求援。”
倒地的老人刚冻了一夜逃难到这里,经这一摔已经支撑不住,再不救治只怕是难了。
“既然是你推的人,那你就送人去东城建好的灾棚挤出个位置,出钱找大夫医治老人和孩子。”凌晖说。
守卫点都称是,真推死了人,他也要坐牢。
凌晖看辛溶已经烧的迷糊了,这样下去人怕是要烧傻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辛溶摇头,说:“不行,我母亲和小妹还在外面,还有这几百村民,我进去了留他们怎么办?”
有一部分聚集过来的老人妇孺见状妇孺见状立即跪下了。
“大人!我家孩子也生病了!”
“大人我母亲也支撑不住了!”
“大人行行好……”
辛勇见状也大声躺在板车上哀嚎:“大人!我腿断了!需要大夫医治!把我也送到灾棚去吧大人!”
看着能进赈灾棚,这些人都哭喊着跪在地上,确实有生了病的,但是大多数都是瞎嚷嚷,盛泽江一时也有些头疼。
“让军医过来,的确是病情严重的带到东边灾棚安顿,我出钱。”凌晖出声。
“那我们怎么办?大人不能让我们冻死在这吧!”好不容易到这里,要是进不去灾棚,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东西边灾棚已满,北边还未建好,既然你们已经来了,官府自然不会弃你们于不顾。”凌晖对着吵闹的村民说。
“南城外严寒,地势难以扎营。”
“城中街道宽阔,可是若要当你进去避灾,城里的人也是百姓,他们却不一定愿意。”
凌晖的声音不大不小,数百村民听你分明。
银灰色的甲袍在雪光下透着冷冽的光,耀眼却疏离,只扶着辛溶的手握的很紧。
“大人,我等只求有个地方避灾安顿,绝对不会打扰别人。”
“是啊大人,我们只求不在城外冻死饿死。”
所有灾民的目光都期盼的盯着他,因为他不像那些军士魁梧,认为他年纪小心肠软。
但凌晖看起来年纪小,身上的杀伐之气不小。
他目光冷然声音平稳,完全看不出情绪波动,分明就站在那里,看着灾民苦苦哀求,旁边的兵尉都有些许动容,可是凌晖却冷冷的开口:“你们如何保证无人有疫病?谁来保证无人不乱窜?”
还好!
盛泽江长嘘了一口气,他怕凌晖自小锦衣玉食,读些酸诗文章,没有见过灾民这般凄惨的样子,真一时心软。
且不说城中怎么安置,光是这些难民若是一个身上携带着什么瘟疫,那整座县城就完了,何况现在太子和三皇子还在城中。
凌晖的话,在几个村的灾民听起来就透着和着雪地一样的三尺苦寒了。
辛家村村民听到都有些失望,村长爷爷带着人走到这也是尽了最大努力。
母亲和小妹本就羸弱,辛溶干瘦的身体一夜赶路又吹冷风,头开始胀痛,此时竟是拿不出半点力气。
是啊!
大灾过后必有大疫。
这大雪一日不停,这冰棱几日不化,光靠逃难带出来的物资,进了城肯定不够。
谁能保证几百人都如同自已一般安分守已,今天进城是安分,明天呢?
吃饱穿暖了是安分,过几日没有了吃喝,也没有足够的银钱,又会如何?
“只要在城中划一块地方给我们,我有办法可以保证所有村民不离开一步。”
辛溶的声音响起,虽淡,却稳,直直的凝视着凌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