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溶他们住的客栈离清风学堂有些距离。
一个在南城,一个在东城。
若是步行的话得将近两炷香。
辛溶被叫醒时,天边刚有一丝光亮。
看着昨夜背书到深夜的同族兄弟,他觉得要是真生在这个年代,自已真不是刻苦读书的材料。
“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啊?”辛溶阖着眼睛问。
“不早了,我们要先用些早饭,不然考试时会饿,然后还要早早去学堂门口等着,以示尊重。”
族长已经买回来了几个热乎的馒头,“馒头不容易饿,也不易出恭,你们可别乱吃东西,凉水也别喝。”
一路边吃边走,高陵县虽然只是京畿道二十二个县城中偏小的,城中百姓依然生活安逸,连日降雪并没有在街道堆积,打扫的很干净。
摊贩货郎,人流如潮。
馒头吃的辛溶噎的慌。
又没有带热水,想念热水壶。
前面的路很拥挤,石板路上的停着的马车排到了尽头。
今日来考试的人不亚于考秀才。
清风学堂修的不是很大,大门也没有想象中高大巍峨,紧闭的大门阻拦了朝里望的视线。
来这里吹冷风人聚了一堆,寒风一刮,估计等会笔都拿不稳。
辛溶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避风的地方躲着就闻到了一股肉香味。
贴着墙停的马车车厢里点着小炭炉煨着茶,凌晖坐在里面假寐。
知言拿出一个冒着热气的肉饼,拨开油纸,递到凌晖面前说道:“少爷,从东城买的牛肉饼,您尝一口垫垫肚子。”
凌晖未睁眼,懒懒道:“不吃。”
知言一开始虽然摸不清少爷的脾气,但这大半年下来也知道凌晖不是个随意打骂下人的,开心的笑道:“那可就便宜我了。”
凌晖闻言,将剩余的牛肉饼都扔给他。
喝着热茶,点着香炉,吃着肉饼。
吹冷风的辛溶在墙角听着都觉得是神仙日子。
“咕~”
“什么声音啊少爷?你饿了?”
“咕~”
“你听这声音是我肚子传出来的吗?”
凌晖没好气地朝知言骂了一句,掀开了马车帘子,只看到了辛溶的一丝背影。
辛溶溜的很快,偷听他人说话非君子所为。
虽然他不是故意的。
而且闻着味肚子叫太丢人了!
很快清风学堂的大门就打开了,从里出来了几个人开始核对信息。
“郑朴?”
领头的那人不客气地翻看学生所带的纸笔,仔细检查了一番有无作弊之物,然后一脸嫌弃的放下,不屑道:“进去吧。”
“下一个!”
看到是官宦子弟,又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
虽然清风学堂和县学一样收寒门子弟,但向来只收有天赋的学生,多数还是有些背景的。。
连着叫了几个,核实信息的人冲着辛族长不耐烦道:“怎么什么人都送来清风学堂考试?这个连童生都没考上,来干什么?”
辛族长只能小心恭维着,谁让人家有秀才功名,还是仰仗着祖父辛睿的名讳才放行。
进了书院大门,便听到学堂内学子们的读书声,不急不缓。
“来清风学堂的最基本要求就是熟读四书五经,未通读的便不要入内应试了!”
大堂中,一位身着儒衫的老夫子告诉前来的学子,立即一阵哀嚎。
“先前怎么没说?说了我就不来了!”
门前领头秀才瞥了辛溶他们几眼,眼神中透着还不赶紧滚的意思。
“你们几人可通读了?”
“没有就走,别耽误我时间。”
辛溶还没有阶级固化,斜了这个弟子一眼,记住了他。
“要如何证明读过,又怎么确定是熟读?全部背下来?”辛溶问前面站着的老夫子。
老夫子神色威严开口:“自是不用全文背诵,首先需诚信,确实通读过的留下,然后留下的学子需要被轮流抽查,十题若答出五题就算通过,可以参加应试。”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古代读书人最讲诚信。
不一会儿,原本拥挤的大堂内走了一半人。
辛族长带来的八个人里,除了一位取得童生的堂兄,就辛勇和辛溶留下来了。
辛勇自是没有读过五经,但他看辛溶没有走,自已也想侥幸留下,万一抽查不到或者答对了五题。
就算丢人也不是自已一个。
“好,让学堂内的师兄们先查一遍,老师最后抽查。”
学堂内的师兄自是高陵县有真才实学的禀生,知晓学堂来了一个文学世家的方夫子要收学生,自是一个个信心十足。
谁料人家说要广纳人才,凡是通读过四书五经的不拘什么身份,都可参加应试。
这些从各村学来的学子都有可能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自然要好好考问。
那位用鼻孔看人的秀才不出所料的来考核看起来畏畏缩缩的辛勇。
“我问你,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出自哪里?”
辛勇手心出汗,捏着衣角支支吾吾:“出自…出自……”
论语都记不住!
还敢说四书五经都读过?
“哼!你来说!”秀才不屑的指着辛溶,等着看他出丑。
“论语 · 子罕篇 · 第十三章 。”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辛溶答出来这秀才还没有诧异,辛勇便忽然转头看过来,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这小子不是三字经都背不下来吗!
一场病脑子都好了?
“我再问你们,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出自哪里?”
辛勇面色更加难看,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了。
“礼记,经解,故礼之教化也微……”
连问了十道题,辛溶都对答如流,通晓其义,秀才脸上收回了对他的轻视。
被问的脑子一片空白的辛勇更是满嘴大喊着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个兔崽子怎么可能都会!”
满堂的学生都看了过来。
“既无诚信,也无礼仪!”秀才让人把他和同样答不出几道题的人拉出去,其他学子是请,而辛勇是拖走。
像辛勇这样学堂内当众大喊大叫的学子,就算是通过了考试,也没有夫子愿意收到门下。
看着留下的十几个人,老夫子只随便抽了几人问了几题,见都有所见解便让人准备书桌开始考试。
三步一座。
前后都有夫子监考。
左右也有穿插巡视的老师。
看着分发下来的试题,座上往日信心十足的禀生都有些发慌。
“不许左右张望!这次考试试题是方夫子所出,一等可拜入方夫子门下,二等三等可入清风学堂听课。”
门前厚厚的棉帘被掀开,火盆里的炭火被带进来的冷风一吹,旺了几分。
“方夫子,县丞大人,前堂考试已经开始了,堂中学子三十六人,各村送来的学子也有十三人,还有一位京里来的。”
方夫子端坐在书桌前,清方严谨的气质令一旁的刘县丞肃然起敬。
虽然方夫子现在不在朝廷做官了,但以他文学世家又是状元的身份,朝廷文官哪个不礼遇有加。
“怎么还有京里来的?”刘县丞有些急,若他治下学子高中也算他的功绩,可不能让京里的人抢了名额。
“小的也不清楚,听说是慕名而来。”
方夫子苍老的双眸微微抬眼,放下书问来人。
“慕名?”方浩笃不语,再开口时又问:“堂中学子看到试题有何反应?”
“额……好似有些难的样子……小的不懂!”
刘县丞挥手让人退下,忙问:“方先生此次打算收几个学生?我高陵县学子众多……”
方浩笃摆了摆手,慢声吟道:“老朽此生只收一位称心弟子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