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的母亲大长公主是陛下的长姐。
太子平日里对凌越这个表兄虽不亲近,倒也算客气。
今日这般......
一旁,中书令袁文经和御史大夫方照青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陛下看似问罪监察御史孙光任,其实敲打的是同样还在跪地的尚书令凌越,他们不过是连带的。
宣帝看向太子:“这些都是你自已想到的吗?”
“回父皇,是孔太傅的好友方先生寄来的信中所提,儿臣不敢据为已有。”
“方先生?哪位方先生?”宣帝听到姓氏有所敛目,竟然还有方家的事。
孔令从座上起身,拿出方浩笃的信件:“禀陛下,是大宣十一年的金榜倒一,方浩笃。”
孔令揣测不出这位皇帝的想法。
胡德英余光看到宣帝的目光在信上,一弓腰,低头下来取。
“他病后辞官,现今在外游历,到高陵县后在清风学堂教书,收了两个学生,甚是喜爱,来信与我。”
“往日我总在信中说我的学生如何聪慧,他总说也要收一位弟子亲自教导,定要超过我。”
胡德英今日已经来回跑了很多趟了。
宣帝打开书信。
“信中附上了他那两位学生的文章诗句,其中提到了高陵县的受灾情况,也写了他那学生的见解,我看之后觉得不错拿给太子殿下一观,这就灾情谈论了起来,特来请见。”
孔令撇开政事,只往好友互相探讨得意门生的话上引。
又听到高陵县,众人身体僵直,宣帝皱了皱眉,往鎏金龙椅上靠了靠。
方浩笃的信中表达了一番对新收学生的喜爱,又对高陵县的雪灾情况表示了担忧,也提到了辛溶的那番地方官员若瞒报带来的隐患。
数字惊人,看的他不得不提起重视。
又看到了信中附上的辛溶作的诗句文章,“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宣帝想到了曾经的自已,也是沙场锐气,意气飞扬,“好诗啊……”
看到了凌晖的名字,宣帝眼帘微沉,抬眸看向跪在殿中的凌越,“广平侯。”宣帝出声。
凌越应声:“臣在!”
“你那掀了国子监桌子的庶子,如今在何处?”
凌晖去国子监三天就掀了祭酒桌子的丰功伟绩经过广平侯夫人的宣传,早就传遍京都,那何祭酒还上过折子,参广平侯教子无方。
掀桌的庶子?凌晖?
听到宣帝问凌晖,凌越心头一颤。
皇帝怎么会问他?
金殿地面冰凉的触感从膝盖开始攀延到头顶。
顶着惊惧惶恐的思绪,凌越的指甲陷进手心,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一二。
“三月前,庶子顽劣,打伤了臣小儿子,被罚到京郊庄子思过,几日前叫了家中仆役去接他,想来应在回京都的路上。”凌越放缓呼吸,冷汗漫湿内襟。
“是吗?那他怎会出现在高陵县?”
在高陵县?他怎么会那里?
太子宣千战也露出了疑虑。
凌越俯身拜倒,几乎贴在地上,“臣不知,臣这庶子自幼难以管束,想来是贪玩跑出了庄子……”
他感受到了高处那双锐利的视线,脸色发青。
莫不是那庶子在高陵县又惹出了什么麻烦?今日陛下让他跪这么久,难不成是因为他?
不行!这时候那庶子还不能死!
只能继续扮演慈父,收拾烂摊子,忙磕头道:“不知庶子在高陵县犯了何罪?还望陛下开恩,饶他一命!”
看着凌越有些憎恶的表情,太子有些诧异:“尚书令为何断定你那庶子是在高陵县闯了什么祸事?就不能是做了什么好事?”
凌越怔了怔。
好事?他能做什么好事?
太子头上的紫金冠隐隐发着光,不是正式早朝,没穿太子朝服,一身交领右衽的内袍上套着华锦长袍,袖口银线暗纹了回字纹图饰,侧面角度望去,和凌晖有着三分相似。
凌越按下心头的汹涌。
“殿下有所不知,臣这庶子名声一向不好,尊卑不分难以管教,惹祸不断,这么多年臣不知替他赔了多少罪。”
凌越十分笃定,养废了的凌晖除了惹事生祸干不出好事。
太子淡淡道:“那凌尚书这下可以放心了,日后有人替你管教了。”
“殿下此话怎讲?”凌越手紧了紧,有些不明白,难不成那庶子没惹祸?
一旁的孔令只笑,道:“凌大人放心,你那庶子在高陵县没惹祸事,是我那老友看上了他,收他做了学生!”
“什么?!!”凌越一惊,“他拜了谁做先生?!”
拜了方浩笃做先生?怎么可能?
“方浩笃怎么看上他!?不可……”情绪失控的凌越自知失言,口风一转:“怎么可能?我这庶子品行顽劣,方先生怎会看上他?”
方谢孔柳,四大世家。
大宣文学大家中,默认方家为首。
对于方浩笃这个名字,凌越自然不陌生。
不世之材,背靠大族,凌晖拜了这样的先生日后科举入仕肯定扶摇直上。
他们花了这么多心思功夫把凌晖养废,就是为了阻止他进入朝堂,防止他与皇帝太子有过多接触。
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
孔令道:“难道凌大人不愿让儿子拜我好友为师?怎的如此反应?”
当然不愿!
“孔太傅哪里的话……”凌越嗫嚅了几声,“只是小儿才疏学浅,方先生能看上他我有些诧异罢了。”
孔令一副你就放心吧的样子,“凌大人放心,就算是朽木,我那老友也能给你雕出花来。”何况看起来还是块上好的金丝楠木。
能让方浩笃这样眼高于顶的人看重,怎么可能是才疏学浅?
宣帝抬手,让胡德英把桌上禁军从高陵县传回的信件拿下去,让众人传看。
从太子到中书令等一一看过,跪在地上的凌越从户部尚书房业成手上接过信件。
上面记录着禁军和刑狱司的人在高陵县审问的细节,赫然写着高县令和京都官员收受贿赂往来的人员名单和礼单。
一旁跪地发抖的监察御史孙光任,就在其中。
派到高陵县通风报信打探消息的官员名单中,出现了广平侯府的名字。
凌越拿着信,额角细汗密布。
“陛下明鉴!那些仆役是府中管事,是派去京郊接我那庶子回京的,想必是追着踪迹去了高陵县城,臣与此事绝无干系啊!”
凌越感受到了萧瑟之意。
这孙光任是他妻子的弟弟,也是他一手提拔成了监察御史。
那孙管事是从孙府上出来的,又如此巧合的此时去了高陵县城,按照宣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性格,凌越双手紧握。
“倒是真巧了。”宣帝瞟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那这孙光任就交给你审理了,起来吧。”
宣帝也不理脸色发白的凌越,起身就走了。
让他审?
那广平侯夫人岂不是要天天在他眼前哭?
陛下这一手不可谓不毒啊!
就在群英殿内众臣都在心里吐槽宣帝时,广平侯府里也是一阵喧闹。
“嘭!——”
碎裂的茶杯迸出门栏。
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孙管事,广平侯夫人孙翘霜大怒:
“你说什么!?”
“他拜了谁做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