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家中事宜。
辛溶和辛育乘上来接他们去高陵县城的马车。
刘县丞既然安排马车送他们回来,那么再接一趟才更加显的贴心。
旁人不知,但刘县丞知晓方浩笃的含金量。
马车走的是县城西门,城外空旷平整的地带人流如织。
附近巡防营的兵卫指挥着搭建赈灾棚。
一时间许多征来的杂役拉着小车黄土沙石,木头帐篷,乱嘈嘈地一片。
整理出来的场地很大。
几乎是整个西城外的平地。
“请问小师傅,这是打算做什么?”辛溶问驾车的小哥。
“哦,这个啊,今年入冬早又连日降雪,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许多房屋开裂倒塌,为了安置灾民搭建的赈灾棚。”
辛育看到了人群中有身着盔甲的军尉忽隐忽现,“小师傅,为何会有军士?这不该县令大人派县尉来督建吗?”
一个个手拿刀剑的军士,战场杀伐过的气势很有震慑力。
洪亮有力的指挥声,十分干脆。
“听说是从京都来的大官带来的,”架马车的小哥说了他这几天看到的,“来了许多穿着红色衣服的京官,还有紫色的,身边还有许多黑甲!一来就去了县衙。”
“听说还拿了几个主簿,连高县令这几日都不见了。”
他说的十分小声,生怕被别人听见。
“紫色官服!”辛育吓了一跳。
红色四品官服,紫色三品。
来了这么多京官,一定不是小事。
高县令前些日子还下令征收徭役,这才几天,那身为他佐官的刘县丞也应该出事了。
辛溶旁敲侧击:“那刘县丞怎么还有空让你来接我们?”
“是那天送你们回去复命时交代的,这几天管家也没看见县丞大人。”
话落。
辛育和辛溶回过头来,面面相觑了一阵。
穿过西街,路上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清理,车辙压过发出吱吱的响声,一路到达清风学堂门口。
“多谢小师傅相送!”辛溶和辛育拱手行礼道。
学堂门口,独自一人前来的郑朴有些紧张拘束,遇到了他们稍稍放松了一些,当日去县丞府上,他们也互相打过招呼。
互相行礼过后,几人一齐进了学堂大门。
踏进朱色大门,回廊辗转。
中间是圣贤堂,挂有圣人画像,用来拜谒孔子孟子等古来圣贤,门边长匾上写有“立志宜思真品格,读书须尽苦功夫”的字样。
一路屋子门匾上都有精致的雕刻,木质的古朴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带路的讲士给他们介绍清风学堂内的授课大堂。
右侧是讲义堂,专门讲解释义《论语》、《孟子》、《诗经》、《礼记》、《左传》等科举必背书籍。
左侧是思辩堂,用来讨论各种策问经纶、律赋诗词。
北边是应试堂,专门用来考试的。
后院有食堂,县里有贴补,学生每月交三十文钱即可,有些学子也会加钱添菜,或家里小厮送来。
“学堂每日的时间安排我与你们说清,非故不要迟到。”
“卯时起床吃饭,检查课业。”
“辰时在讲义堂背书,由夫子抽查。”
“巳时夫子在讲义堂授课解惑。”
“午时吃饭休息,未时到思辨堂。”
“申时由夫子出题策问,当堂思辩。”
“酉时吃晚饭,戌时写课业,完成后就可休息。”
“亥时结束前还未完成,也必须熄灯入睡。”
六点起?十一点入睡?
辛溶地听得脸色变幻,想原地去世,这古代学子比他高中时期还拼!
他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
辛育和郑朴面色毫无波澜,这么镇定吗大哥们?
后院东边是给住宿学子安排的房间,四人住一个屋子,西边是夫子讲士的屋子。
“这间就是你们的屋子,放下东西后随我去讲义堂拜见陈夫子。”指着屋内。
辛育、郑朴安排在同一间屋,有两个收拾好的空床位。
辛溶看了这屋子一圈,虽然不大却很干净,从桌上的油灯可以看出学堂对学子并不吝啬,连被褥都是厚的。
“李讲士,学生在哪间屋子?”辛溶问道。
李讲士先生笑道:“自然是方夫子的院子,你除了日常听课外,还有方夫子安排的课业。”
噗!
辛溶看起来还活着,其实已经死了。
哪还有缝隙塞进去方夫子的课业?
辛溶明亮灼目的眼睛一暗,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能不能不要苦我心志,劳我筋骨!?
辛育和郑朴忍着笑低头。
“呵呵,多谢李讲士告知。”辛溶扯出僵硬的笑容。
因辛溶要去拜见方夫子,他和二人说了几句就走了,方夫子的屋子是西边最里的小院,一路走过廊下。
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缓缓滴落。
挂着一排如水晶石般的冰凌,折射些许日光。
方夫子的书童已经等了半天,看到辛溶过来立即道:“辛小公子,你可算到了,凌小公子和方先生已经在里面了。”
“我先送你去屋内放好东西,再去拜见。”
此时。
书房内十分安静,只有方浩笃和凌晖二人。
方浩笃道:“这些天可解决好拜师事宜了?尚书令可同意了?”
凌晖丝毫不意外方浩笃知晓他的身份。
曾在京都任国子司业的人,肯定知道凌晖去国子监一天就揍了同窗,三天就掀了何祭酒桌子的‘丰功伟绩’。
当年还是尚书令亲自去给何祭酒道歉,赔偿了国子监损坏的桌椅。
大长公主对凌晖的溺爱更是人尽皆知。
专门请名儒上门授课,换了一个又一个。
连国子监都不去,她绝计不会让凌晖离开京都,来这偏远的高陵县读书。
“我已然征得父亲同意,先生放心。”
方浩笃见到他答的果断,有些吃惊:“他竟能同意?”他本想着若是凌越不同意,他就亲自去信,让孔兄帮忙。
孔令从一品,太子太傅,去找尚书令劝说足够了。
“是我另一个父亲,他在京畿巡防营,现在就在高陵县西城帮忙督建赈灾棚。”
凌晖说的干脆,毫无顾忌。
方浩笃有些诧异,他自是知晓他这位要收的学生底细,当年也曾觉得荒唐。
但与幼子无关。
只可惜他此生将被人背后置喙,若不能开导释怀,内心必然自苦。
后果然听说他自小性格古怪,不能和同龄人走到一起。
只道可惜。
现在看来,他竟如此豁达,丝毫不在意他人眼光。
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
“哈哈哈,如此甚好!”方浩笃原对凌晖十分满意,现在就有百分。
他原准备那些“不受尘劳,心境自闲。”开解他的话都不用说了。
辛溶和书童一起走入书房。
沉香袅袅,书房香炉点的木香使人神智清明。
辛溶看起来比书童小了一圈,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和方夫子行了礼。
“学生辛溶,拜见夫子。”
“坐吧。”方浩笃此时看见辛溶也很高兴,“可去房间看过,有什么缺的用的告诉方为。”
方为就是书童的名字。
“多谢先生费心,学生已经很满意了,并没有什么缺的。”
方夫子坐在上座,凌晖坐在右侧下手,书童带他进去自然坐在左侧下手。
方浩笃有些童心未泯,记起那日二人交锋的模样,如今看着两个对坐无言又假装老成的学生,仿佛想起正事似的坐直了。
对着凌晖张口便道:“可给你师兄见礼了?”
书房中竟然有一瞬的寂静。
凌晖面色一僵。
看着对面的辛溶,起身道拱手:“师兄。”
辛溶刚坐下又站起来,干笑着抬手:“师弟不必客气。”
不惑之年的方浩笃看着他们二人形似僵木,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