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凤仪宫里很冷清,禾玔不在,霜卉未归,就只剩下了两个洒扫太监和一个小宫女,此时趁着院里梅花还未凋谢,宫女拿着个瓷白瓶子接着梅花上的雪水。
萧皖刚刚有些转醒,左右无事还不准备起来,日光透过层层窗幔还是有些恼人,有光,她就睡不着。
“齐公公?”宫女叫慧儿,瞧见御前伺候的齐敛连忙行礼,手里的白瓷瓶子磕在了旁边的石台上。
“平身便好,咱家来传意。”齐敛独身在宫里,真有几分霍薪的冷意,“皇上请娘娘移步莲湖赏鱼,请皇后娘娘快些准备吧。”
“赏...赏鱼?”慧儿瞪了眼,这大冬日里的赏什么鱼,鱼儿只怕都被冻上了吧。
她没把心里话儿说出口,可也是想着禾玔出门吩咐的,谁来打搅娘娘,对外都称娘娘病了,得好好休息。
“娘娘今天身体不适,只怕不能去陪皇上赏...赏鱼了。”慧儿将禾玔交代的话对着齐敛说了一遍。
“娘娘身体不适?”齐敛瞧了他一眼,慧儿赶忙低下了头,“可叫了太医?”
“禾玔姑姑说不用叫太医,只是普通的风寒....”她声音越说越小,她本就胆小,这样的事儿交给她做还是太勉强。
她不敢看齐敛,只得低下头默默说着,“禾玔姑姑说等霜卉姑姑回来了再给娘娘看,霜卉姑姑懂医术....所以...”
“皇后娘娘病了怎能不叫太医看?”
“?”一听这道声音,慧儿连忙抬起头,瞧着从宫外迈进来的人,只这一眼慧儿脸色立马白了几分,冷汗顺着额角就淌了下来。
“娘娘身子出差错,你们几个担得起吗?”霍薪一眯眼,他比齐敛更高,肩宽腰细,戴着乌纱帽垂着金丝绒,手里拂尘一甩,让慧儿紧张的手抖。“就你一人?”
“其...其...其余娘娘亲信有事儿,没在娘娘身边伺候。”
“嗯?”霍薪皱眉,有事?有什么事,必定不会是宫里的事儿,他可没瞧过皇后娘娘在宫里有什么交际,那就只能是宫外的事儿了。“娘娘身子不爽,去叫太医来。”他对身边的齐敛吩咐道。
“霍公公!”慧儿马上喊道。她知道娘娘没事,叫了太医来,那可就全露馅了。
“叫咱家做什么?”霍薪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果然有鬼。“娘娘身子不爽不叫太医,出了事你们全宫的人都得掉脑袋!”
“不...不...”慧儿连忙跪下,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什么。
到底年轻还胆小,先前齐敛她倒还敢说谎,可这霍薪可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又领着东厂,杀的人比她见的人都多,她这点道行哪敢在他面前说瞎话。慧儿不敢怠慢,赶忙对着霍薪拜了一下。
“皇后娘娘已经好些了,不...不用叫太医,奴婢,奴婢去看看娘娘起身没有....”慧儿哆嗦着把手里的白瓷瓶子搁在一边,站起来就要往屋里跑。
“站着,”霍薪喊住了她,“此次可是皇上传意,若是咱家回禀了皇上,你可知你是什么罪名吗!”
“霍公公!不是...奴婢没骗您,娘娘的确是身子不爽了,霍公公,娘娘..娘娘...”
“大白天的吵什么!”
慧儿还在哆嗦着磕头,眼瞧着身后的门儿开了,连带着一句责骂飘了出来。慧儿回头看去,只见萧皖披着一件黑色开衫,中衣都不算,带子系的松松散散,未着靴没穿袜,赤着足倚在宫门上,头发也没梳,青丝三千长垂着,一副刚醒的模样,满身的不合礼数。
“娘娘!娘娘您怎么出来了!”慧儿一瞧见萧皖这副穿着也顾不得害怕了,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萧皖身边拿自已的身子挡着她的身子,“娘娘您先回去,奴婢为您梳妆再...”
“额头怎么了?”萧皖瞧着慧儿额头上的淤青,用手撩开遮挡的碎发,火瞬间大了不少,又看看临身而立的霍薪跟齐敛,夹着眼睛在他俩身上剜了一圈,脸色很不好。
“娘娘先回去吧。”慧儿比刚才更着急,眼泪都要急出来了,眼看着娘娘身上要滑下去的外敞,眼疾手快的连忙将那衣裳抻了回来。
“你弄的?”萧皖伸出一只手,染着猩红的指甲,虚虚指了指霍薪,“看着眼熟,东厂那几个领头的吧。”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霍薪,是皇上身边伺候的,此次前来是来传意,皇上请您到莲湖边赏鱼,请娘娘快些准备,莫让皇上等急了。”霍薪对着她微微行了一礼,“娘娘,赶紧去备身吧。”
“霍薪...”萧皖盯着霍薪的脸不放,企图在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刚看了一阵子,身子就被人推了两下,慧儿推着她往宫门里走。
“娘娘快走吧!让别人瞧见可就遭了。”慧儿青着的额头都在用力,还是推不动萧皖,只得放松了话儿求她。
“明儿备好了金疮药给慧儿赔礼,要不,有你好果子吃。”萧皖顶不住她磨,转身进了宫里,临走前还扫了齐敛一眼。
霍薪倒没什么反应,只是陪笑着对她点头,可齐敛,被这一眼瞧的吓退了一步。
“师父!”齐敛赶忙靠近了霍薪,在他耳边轻轻说,“这...这这..这人好可怕。”
被她盯上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似的,那眼神黏腻,冰冷,极寒却不凝固,血一样的绕着他的脖颈,让他喘不上气。齐敛不免多看了那宫门两眼,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可那身影仍然挥之不去,好可怕,若是今天自已独来,只怕根本扛不住。
“师父居然在这样的眼神下还能跟她说笑,师父果然厉害”齐敛心想着,又多看了看霍薪,见他面色如常,心里实在是佩服。
“萧皖...”霍薪皱了眉,想着刚才那人的样子。不合礼数,不合规矩,目中无人,暴戾,杀意,这样的人若是不在宫里伏低,搁在外边定然是个大麻烦。
皇上无意之间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萧皖比她父兄更让人心里发怵。
目无规矩的人做事来说是无赖也不为过,这样一个无赖对付起来一定比镇北王那样的正直之人麻烦的多。如果萧皖不能被控制,那杀了她要比制服她更容易。
霍薪的眼中多了几分深意,他跟她一样,莫名的瞧着对方的身形多出几分熟悉的感觉,而刚刚那番对质,萧皖最后露出的似笑非笑的神态颇带着几分心知其意的意思。霍薪直觉着,他还不清楚的这份熟悉,萧皖已经明了了。
可.....他与萧皖,能有什么交集。
“师父,怎么了?”齐敛看着霍薪眼里涌动的暗浪,“皇后娘娘,她...是不是...”
“住嘴。”霍薪用拂尘甩了他一下,“天家主子岂是你我可以遑论的?咱家教过你,谨言慎行。”
“嗯,我知道了师父。”齐敛随后就安静的等在霍薪身边,不再出声了。
“娘娘,这样好吗。”慧儿看着萧皖一身黑衣,单薄,飘逸,掺杂着几分鲜红,不是宫里的款式,锁骨露着,肩臂虽然遮上了,可这到底不合适。发未盘髻,只虚虚簮了两根金钗,被她强求着再外批了一件外袍,“娘娘这么穿,皇上...”
“没事,不用担心。”萧皖瞧着慧儿的样子不免有几分好笑,小姑娘胆子小,但是对她却是实打实的忠心,今儿一说掉脑袋就给吓着了,哆嗦成那样还能过来管她的穿着,模样当真可爱。
她轻轻碰碰她额上的青,不太严重,已经缓过来不少了。那嬴稷赶得到巧,霜卉跟禾玔都不在,慧儿才被这么吓唬住了,要是禾玔在,今儿那霍薪决计是见不到她。
“抽屉里有金疮药,自已拿去涂一涂,姑娘家家,别落了疤。”萧皖没再多说什么,没让慧儿抓住袖口,轻轻一闪推门就出去了。
瞧着宫门里仍保持着刚才那般姿势的霍薪没什么好脸色,迈步走到他身前。
“公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