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快用晚上的时候,黄昏日落,凤仪宫里冰雪未融,折射出金黄的光。萧皖坐在桌案前等着一边的禾玔布菜。
“哟,不等等我啊。”霜卉从门口掀帘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食盒,瞧上去很旧了,刮痕划痕满布。
禾玔放置盘子的手顿了一下,看了眼门口进来的人,没像往常一样招呼,而是自顾的将碗筷分好,然后拿起萧皖的汤碗给她打汤。
“嗯?”霜卉看着气氛有些不对劲的两个人也没在门口晾着,走到桌案前把食盒打开。
“带了什么?”萧皖微微伸脖往里边看。
“你哥给的,今儿上山打了一只野兔,分了半只给你,”霜卉拿出一碟已经拆好的兔肉搁在桌上,“还有嫩雪芽,都是新挖出来的,清爽的很。”一碟翠绿的小菜,是寒冬少见的颜色,萧皖瞧了,顿时有了些食欲。
霜卉把食盒放到一边,自已坐在萧皖身边,拿起汤碗也给自已舀了一碗热汤喝。这汤味道很一般,大多都是药材的味道,是她开给萧皖的药膳,都是大补的食材。
三人没再多说什么,安静的开始吃饭,萧皖吃的一直不多,总是在喝药膳,今儿胃口还算不错,多吃了两块兔肉,嫩雪芽也吃了不少。一边的禾玔总是在给她添汤,没像往日里一样多话,安安静静的就只吃面前的两盘小菜。
“你又欺负她了?”
霜卉突然问。
“?”萧皖一挑眉,好像有一副你终于提起来了的放松感,“从何得来?”
“既然没有,那怎么瞧上去一副受气的模样?”霜卉把禾玔面前的汤碗抢了过来,不让她再喝,“这汤你少喝些,你身强体壮的喝多了反而会消耗脾脏元力,多吃些其余的。”
禾玔有点诧异,看着被抢走的碗,又看看萧皖。萧皖此时还是微微挂着笑意,捧着她被抢去的那碗汤喝的肆意。
“好。” 禾玔应道,随后,碗里便多了一块烤的酥脆的兔肉。她抬眼看着霜卉还未收回去的手,不等她再感动一下,碗沿就被什么撞了一下,发出叮一声长响。
低头一看,是萧皖。
把一整盘兔肉都推到了她面前。
她没说话,也没什么表示,推完了这一碟兔肉,转头就去和霜卉说话了。
“娘娘。”外头有人传报,轻轻叩了两下门。
“皇上身边的霍薪大监来了。”
“他来做什么?”萧皖皱眉,同禾玔霜卉对视了一眼,“叫他进来。”
门开有清脆的响声,霍薪拿着一只食盒,有些欠身的走了进来。看上去,是往日里没有的尊敬。
萧皖有些不解,这人,可从不把自已放在眼里,如今这副模样做什么。
“娘娘,”霍薪对着萧皖行礼,恭敬的半鞠着身子说道,“这是皇上特意为您送来的吃食。”
他连额角都有些冒汗,今天这事拖了又拖,他严令了谁也不许提,还以为嬴畟都忘记了,没想到临着晚膳有一道醋烹鲈鱼,一下唤起了他的记忆。
嬴畟吩咐他把这醋烹的锦鲤送来,霍薪听着他如此幼稚的要求险些要站不住脚,劝着嬴畟怎么劝劝不回来,非要把这鱼送来。无奈,只能他来了。
毕竟皇帝传召的太监血溅凤仪宫门口可也是从丑闻一桩,自已来,至少还能保全皇家颜面。
皇帝自已的颜面,丢了就算了,皇家颜面断不能丢。
“吃食?”萧皖看着霍薪的样子,在回忆着那日在莲湖之前的闹剧,了然于心,对着霍薪打趣,“不必了,本宫不喜欢吃腥食,既然是圣赐,不如公公替本宫用了可好?”
“......”霍薪见她如此精明,顿时觉得手里的食盒烫手无比,“娘娘,此事不妥。”
“得了,”萧皖不想再跟他扯皮,招呼着禾玔收下,“替本宫谢过皇上,只是如今这一来皇上再想赏鱼之时可如何是好?不如本宫命人再捞两条鲤子上来替皇上纾解烦闷如何?”
“这就不劳娘娘费心了。”霍薪说。
“辛苦霍公公跑一趟,那桌子上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收下。”
霍薪一听这话,顺着萧皖的视线往一边的小案上瞧,那儿的确躺着一只小木盒,当下开始思索着萧皖此话的用意。
“公公不必推脱了,”萧皖把正要开口回绝的人打断,笑着对他说道,“公公不想要,皇帝也一定想要呢。”
*
“你说,这是皇后宫里送来的?”嬴稷有点不敢置信,看着桌子上呈上来的小盒子小心状的推远了一点,里边赫然是一颗硕大的东珠。
东珠,只有中宫之位才配佩戴的首饰。眼下宫里能送上如此品质的东珠,也就只有太后一人,萧皖就算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弄得到宫中珍品。
可如今,这颗硕大,称得上是珍奇的东珠,就这么被送到了他手上,摆明了,是要告诉嬴畟,太后的目的,和萧皖的立场。
“回禀皇上,这是传召之后娘娘特意拿给臣的,嘱托臣一定要亲手交给皇上。”霍薪拖着拂尘恭敬地回着话,“微臣检查过了,没有危险,并未发现下毒的痕迹。”
“她是什么意思... ...昨儿那鱼吃坏脑子了?”嬴稷看着绒布衬着的东珠,这东西,皇后宫里不可能有,必定是太后给她的。而她把太后赏的东西转手给他,目的何在?“难道是锦鲤有问题?”
“... ...”霍薪一时语塞,斟酌着开口,“皇上,昨儿那鱼娘娘没吃。”
“朕当然知道她没吃。”嬴稷白了他一眼,随后接着思考着。
昨日太后秘访凤仪宫,今日世家联合施压,他本来认定了萧皖是跟太后一脉的,如同心里一直认同的那般,她果然是太后党羽,萧家与世家有所勾结。
可现在这东珠送到眼前,无异于自暴于他,嬴稷一时之间倒是拿不准萧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
“计中计?还是障眼法...”嬴稷轻轻拿起那东珠,半举过头顶细细瞧着,透过阳光,感受到几分不寻常。
这东珠,是被挖空了的。
“嗯?”嬴稷皱起眉头,双指用力一碾,那薄脆的壳儿一样的珍珠立马就碎了,露出了里边藏着的纸条。
“皇上?”霍薪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头一次见人传信还搞得这么神秘多事。
嬴稷见此倒是多了几分兴趣,指尖耸动着展开了纸条,上边只有三个字:
[不信我?]
用的平称,非是蔑视皇权的“本宫”。
“不信我... ...”嬴稷喃喃地念着,勾勾唇,手腕一抖将纸条震成粉末。
她说不信,是早早预料到的。能有这闲工夫将纸条放进东珠里,必然不是临时为之,那么她必定猜到太后之后的行径,包括他反击太后的妥协。而且,不信她,指的到底是她与太后毫无关联,还是萧家一脉忠君至上,萧皖很狡猾,把选择权留给了他自已。
这样的鬼蜮伎俩,萧皖当真让人嫌恶寒。
嬴稷掸掸衣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霍薪问道:“差人去一趟镇北王府,封赏些库房里闲着的瓷瓶玉器,做的声势浩大一些,让那些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是,臣遵旨。”霍薪躬身行礼,准备着人去做。
“另外,”正当霍薪要退出去的时候,嬴稷又开口,“暗中盯住姚家和魏家,哪怕有一举一动都速速禀报,大势在即,朕,不许出一点岔子。”
“萧家也一样,朕如今,倒是要好好会会朕这位皇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