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果然有几分本事,第二日她就收到了释放禁足的诏书和一身宫宴盛装,听禾玔回来报告说,大概是世家联手施压了。
她一盘好棋下的利落,先诈的嬴稷出手试探自已,让他认定了自已是跟太后一脉,随后紧跟着让海珠拉拢,恩威并施,再联合世家逼迫嬴稷,放她出宫。这样一来,就算是自已不答应她,嬴稷大概也已经把自已划成承乾宫的人了。
萧皖屏退传召的宫人,瞧着面前盘里摆着的一套灿金宫服,用手缓缓在上抚摸着。
“皇帝就如此怂包,没做什么抵抗?”萧皖随口问着。
“回禀主子,有的,”禾玔躬身说着,“皇帝虽松口让您参加宫宴,但是以镇北王世子伤重,不必多行为由,退了宴请世子的折子。”
收回传召,退了折子。这无异于扫地出门的耻辱,他还真干得出来。萧皖没什么表情,揪住宫服上的一根线头,拦手折断,“他倒是个不吃亏的。”
“主子,皇帝这么做,也太不拿咱们萧家当回事了。”禾玔有点不甘,手微微握着。
“那又如何,”萧皖瞧着她的神情好笑似的低哼出声,“咱们府在人眼里不都一直是这样的吗?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随他。”
收权,拢兵,放逐边疆,嬴稷对萧家做的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表面上碍着萧家势大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大多都在议论纷纷。
而今又因为与太后派的世家搏斗拿萧家开刀,更是实实在在的打萧家的脸。
“可是....王爷为大周效忠征战,世子也是因为抵抗外敌旧疾难挨才回都修养,皇帝怎么能这么做,”禾玔追问,“他误会主子您也就算了,怎敢拿世子爷当他博弈的棋子?”她心中愤懑爆发,一时之间失了分寸,口无遮拦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只刚一说完,心里立刻就悔了。
“掌嘴。”萧皖凤眸微眯看了她一眼,语气愠怒,冷冰冰的杀意刺在她眼睛里,禾玔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单膝跪下,左手给了自已一个耳光。
“属下知错,”她低头认错。
“再有下次,舌头不用要了,”
“是。”
萧皖将面前的托盘推到远处,看着低着头但还是不甘的禾玔,轻轻叹了口气。
她用食指敲敲桌面,声音清脆,引得她抬头,“倒茶。”
“是”禾玔起身,为萧皖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边。
“嗯?”萧皖看着递来面前的手,右手上五指掌心都缠着绷带,还透露着丝丝血腥气,难怪刚刚用的是左手,“手怎么了?”
“同人缠斗时不小心伤了,”禾玔答道。
“去找霜卉看看,伤得不轻,莫要拖成炎症,”萧皖接过茶盏,吹吹上边的热气。
瞧着禾玔点头应下,不禁乐了两声。
“还气?”她玩味的问。
“没有,属下只是替......”禾玔说了一半,又不敢说下去了,萧皖不喜欢话多的,也不喜欢手下人掺杂太多自已的主观想法,她没再继续讲,沉默着低头退后了一步。
萧皖看她这副模样,轻轻挑了下眉,伸手去够来茶壶,给她也倒了杯茶。
“过来坐。”她说。
禾玔看着萧皖没说话,抿抿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迈着步子,在萧皖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接着说,”萧皖没看她,食指在杯口来回绕着圈子。
“主子...我....”禾玔有点犹豫,不敢开口。
“说。”萧皖加重了语气,漫不经心的抬头,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脸上。
禾玔犹豫着,躲闪着眼神,最终还是咬紧牙关,自暴自弃一样的说了起来。
“主子,皇帝如此这般对您,对世子,对王爷,为什么您都不反抗,就这么任由其欺负您,侮辱您?”禾玔将心里话道了出来,说完,攥紧了拳头,一副认死的样子,阖上了眼睛。
“属下知道主子身体,也知道王爷忠心,但您如今这样,同属下印象中的样子行的太远了。属下自知不能揣度主子心意,可自从边城事发到今日您入宫折服,属下心中一直都有一个声音!”
她提起边城,已知是死罪。她双目眦圆,嘴唇颤抖,说的艰难。
“您舍弃奉决,为稳固萧家进宫,对您自已而言,真的是正确的吗... ...”
一时之间银针落地可闻,禾玔没有再与萧皖对坐的勇气,任谁提起过去边城旧事,都是探囊夺死,这是萧皖的心疾命门,没人敢说。她跪在萧皖面前,垂头等着发落,双手却依然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静谧的宫里惹得禾玔额角冷汗淋漓肆下,萧皖迟迟不开口,她的脑袋就越垂越低,拜首之资伏在她脚边,当她感觉双膝发麻酸痛不堪的时候,萧皖终于开口了。
“今日之事,全是你自已的主意?”她问道。
禾玔听闻心里疑惑,但不敢有所疑虑,维持着跪倒的姿势回话。
“是。”
“就没有什么别人,给你出谋划策?”
“回禀主上,没有。”
“哦...”萧皖长长的哦了一声。
听上去,好似没有被激怒,仍是同平常一样。
“那还勉强,要真是这样,你还有点长进,脑子比以前好用多了。”萧皖捧起茶盏,将里边冷透了的茶水倒在禾玔身边,茶水四溅,崩在她身上。紧接着,萧皖用脚轻轻踹了踹她,示意她起身。
“倒茶。”她又用指尖叩叩桌面。
“?”禾玔有点不敢置信的直起身,抬头看着她,愣神住了,直到又感觉小腿被人踢了两下,酥麻的感觉顺着大腿爬上了脊柱,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双膝酸痛,小腿已然没了知觉,她拄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瘸着腿往桌边靠了两步,随后不敢耽误的给萧皖再倒一杯茶。
再拿着茶盏,躬身双手奉上。
“主子,请。”
萧皖轻笑一声,接了过来,禾玔还保持着刚刚躬身的姿势。她没喝,三只手指托着青瓷盏子不断地把玩。
“茶冷了,去添一壶新的。”萧皖说。
“是,主子。”禾玔拿起茶壶,一瘸一拐的往外走着。
刚走了两步,就听了萧皖又开口道。
“彩云易散,皓月难圆。如今萧家亦如冷茶惨淡。”
“要么,重新将水烧热,蹈常袭故,”
“要么,再寻一壶新茶,弃旧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