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的晚饭是在外面解决的,天已经快黑了,沈瑜爸妈还没从阳城回来,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想联系他们一下,却没有办法,这个时代手机还没普及,一般人也用不着寻呼机,所以找人就显得异常困难。习惯了人手一个手机,随时能联系对方的移动时代的沈瑜一时间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在家里着急地干等着。
等到8点多,一阵炸雷似的电话铃在客厅里响起,吓了沈瑜一跳。沈瑜一看人没回来,电话却来了,就知道不好。
“喂?小瑜?”
“是我,妈,出什么事了?”
“你收拾点东西,赶紧来阳城。”沈瑜妈言简意赅:“你爸脑出血了,刚手术完,现在在ICU,你去我衣柜里最下面抽屉找一个箱子,里面有银行卡……”
沈瑜妈交待了一番就挂了电话,沈瑜立刻像疯了一样直奔父母卧室翻箱倒柜起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怎么会?怎么会?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去了阳城反而犯病了呢?”
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暗骂:“玛德,上辈子好歹还多相处了两个月,这辈子倒好,还没怎么样呢,爹先没了。”
他不禁问小美:【这跟我改变了世界线有没有关系?就算有什么蝴蝶效应,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小美沉默了几秒,答道:{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蝴蝶效应确实存在,你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影响你当前的世界线,而且……效果往往从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开始,跟你关系越亲密,受影响就越大。}
沈瑜咬牙骂道:【这什么狗屁系统,不要也罢。】
{你既然已经重生了,世界线就会受你的所有行为影响,哪怕某天你起床晚了5分钟,都有可能导致另一个结果,跟有没有系统关系不大。希望你不要推卸责任。}
【行了行了,你总是有道理。】沈瑜恨恨地说道。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日用品,踏上了去阳城的列车。
……
阳城。沈瑜下了车,到了医院,已是半夜。
ICU旁边的家属休息室里虽然灯火通明,但却鼾声四起,有人坐着睡,有人拼了几张椅子睡,有人整了个行军床,还有人干脆就打了地铺。
沈瑜妈蜷缩在椅子上,想睡又睡不着,只能干瞪眼。
沈瑜看见这情况,眼睛都红了:“妈,我来了。”沈瑜妈抬头看见沈瑜,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安慰的表情。母子俩来到走廊。
“妈,我爸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脑出血了?”
沈瑜妈听沈瑜这么一问,立马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你那乌鸦嘴伤的?”
“啊???”沈瑜愣了,“这关我什么事?”
“你爸本来没事,还不是你在那一个劲儿问大夫你爸会不会脑出血,会不会脑出血,你要不这么念叨,你爸能出事吗?”
“我。。。。”沈瑜简直无奈到极点,自已本来是一片好意,结果没想到这还能赖到自已头上,都没地方说理去。
“我的嘴要真这么灵验,我现在就许愿我家祖坟冒青烟,让我爸平安无事。我以后也不上班了,我就开个庙,当个住持,天天给人用嘴开光,说啥成啥,言出法随,比什么六座山、正平宫都好使。”
“行了吧,屁本事没有,扯蛋一套一套的。”
沈瑜见他妈正在气头上,也就不再追问了,把银行卡和一些衣物日用品留在包里,拿了自已的那些出来,把包塞给他妈:“行了,别生气了,我爸不会有事的,你先去找个旅馆睡吧,今晚我值班,明早你再来。”
沈瑜妈一怔:“你自已在这?你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反正咱也进不去,两个人在这熬着干嘛?你给我点钱,万一护士让买个东西什么的。我在这守着就行了。”
看见儿子这么有担当,沈瑜妈稍微放了点心,给他留了五百块就走了。
沈瑜去水房刷了牙洗了脸,找了三把椅子拼起来,把衣服当枕头,耳朵里塞了两坨手纸,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才怪。对付头顶不熄的灯可以用衣服遮住眼睛,但此起彼伏的鼾声却是手纸无法阻隔的,尤其是呼噜声最大的两位,他们的呼噜频率正好错开,宛如一对正弦波和余弦波,填满了耳朵的整个周期。
如果说ICU是人间地狱,那么这个家属休息室就是离地狱最近的地方。大家每天都要在这里目睹各种生离死别、生不如死的情况,同时还要为自已在ICU里的家人提心吊胆,苦苦煎熬,不知何时是个头。
上辈子,他就是这样在休息室里度过了十多天,但父亲最后还是没有救回来。这辈子,他想再尽可能地努力一下,却又不知该怎么做。
人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已手中。所谓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过是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一种信念,真正的生老病死由谁来决定?他越想脑子越乱,就越是睡不着。
【小美,给我唱个歌听吧。不要爱情交易啊。】
小美唱了好几首舒缓的歌,但效果甚微。
沈瑜叹气:【要么……你给我讲讲数学题吧。】
于是小美学着老阴比的语气讲起来:{好的,已知:在直角三角形ABC中,角A的对边长……}
【哎我去,就是这个味儿,这下对了……呼……】
……
翌日。中午吃饭时,沈瑜再次问起了事情经过。
沈瑜妈的气显然消了很多,愤愤地说道:“你爸这个人,你也知道,以前当车间主任那么久,总觉得自已大小是个人物,身上有些毛病改不掉,大事小情都要掺一脚。你都不知道,以前你刚出生那会儿,他还帮人抓小偷,差点让小偷给捅了。”
“是,我爸那叫一身正气,乐于助人。”
“但他不想想,多少次他管人家闲事,人家还不领情?到时候自已受伤了,人家会管他?”
沈瑜叹气道:“也没错,有时我也觉得他管得太宽,但他也都是好心。”
沈瑜妈不屑地哼道:“哼,好心。这次的事就是你爸那好心导致的。”
“到底具体怎么回事啊?”
“我跟你爸打车去医院,走到一个路口堵车走不动了,你爸就下去看,原来是个老头倒在路中间了,腿好像是被车撞了。你爸一寻思咱们也正好去医院,就把那老头也捎上了。
结果到了医院后,那老头一口咬定是你爸把他撞的,不然为什么要带他来医院?他亲戚一大家子人也来闹事,就不让你爸走,还要我们赔钱,给你爸气的呀,当时就倒地上起不来了……”
“卧槽!”沈瑜喊道,“这什么无赖家庭?!他们现在在哪?我非去削死他们不可。”
“别扯了,人家那么多人你能打过?他们一看你爸也不对劲儿了,吓得立马就跑了。那老头腿也不疼了。呵。”
“麻辣隔壁的。”沈瑜气得咬牙切齿。
沈瑜妈无奈地苦笑道:“要不是你爸出这事,咱还真指不定得赔多少钱呢。你说这荒唐不荒唐。”
“赔他麻辣隔壁!”沈瑜怒道:“妈,以后再遇上这种事,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打飞机过去也要弄死他们……”
沈瑜妈生气地看着沈瑜:“你跟谁学的满嘴脏话?不学点好的。”
沈瑜恨恨地道:“曾经我也想做个好人,结果呢?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妈,你相信善有善报吗?”
沈瑜妈愣了一下,想道:“这个东西怎么说呢,你这辈子做善事不是为了现世报,是为了来世报……”
沈瑜冷笑:“哈,来世。如果像我爸这样做一辈子好事却只能下辈子得善报,那我宁肯这辈子做尽坏事,先享受了这辈子再说,什么下辈子,见鬼去吧。”
沈瑜望着天空,眯起眼睛,不知道天空的那头,是不是有人在听。
“我上辈子没得选。这辈子……我不想做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