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刘子图的辞职信,人事课并没感到意外,好像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倒是那封辞职信耗费了刘子图大量脑细胞,林国光瞅都没瞅一眼,直接放进档案袋。他把身份证递给刘子图,仿佛一切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然后一改平日里的客气语气,说:“你先走吧,等一下通知你到财务课结工资就可以出厂了。”林国光看都没看他一眼。刘子图的手机响了,竟然是高洁的声音:“你好,你的工资已经结清了,过来财务课领吧。”在通往财务课的路上,一个女孩子朝刘子图迎面走来,是温柔可亲的可儿。刘子图原本以为整个世界都变了,没想到可儿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对他报以微笑,即使是即将迈出这个工厂大门的最后时刻。刘子图后悔当初没有把握机会向可儿下手,更后悔认错对象,沦落成今天这个样子。但是,一切都晚了。当可儿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多么想主动和她打招呼,感谢她施予的最后一缕阳光般的微笑。刘子图终究没有打破沉默。就让这个微笑成为完美的送别吧。高洁看到刘子图,好像压根不认识他,说:“你就是后勤课办离职的吗?你的工资已经结清了,一共888块。你先看看这个单子,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名,然后到出纳那里拿钱就可以了。”高洁很自然地盯着子图,语气不卑不亢。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睡过大人物的。她的这股镇静反倒让刘子图觉得难堪。走出财务课,正值下班。刘子图揣着这个吉利数字的工资,最后一次走在厂区,惊奇地发现所有的人都笑容可掬。难道是回光返照?也许吧,管他的。回到宿舍,整理完东西,准备离开。在怡城做了大半年,刘子图觉得应该留点什么东西,留点什么什么呢?正在此时,内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对自已说,留点这个也好。走进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已,他惊呆了,裤子竟然门户大开,内裤一览无遗。难怪可儿,难怪所有看到他的人……刘子图真想生出一对翅膀,像雷震子一样飞出这个让他蒙羞的地方。
夜幕降临下的杏州和其他城市没什么区别,华灯初上的街头车来车往,那些匆匆忙忙的人群抢着投胎似的地向前赶去,留下被灯光拉长的昏暗的身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灯红酒绿中扭曲了灵魂,又有多少人在纸醉金迷中迷失了方向。那些在一起称兄道弟喝酒的男人,那些拿青春赌明天的女人,还有那些卿卿我我打得火热的情侣,所有的一切每天都会在杏州不厌其烦地交错上演、谢幕……也许很多时候都是在逢场作戏,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于是,越是人群聚集的地方越是感觉冷漠,特别是在冬天。尽管杏州的冬天并不长,但冷起来也会让人难受。刘子图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不时用手擦拭窗户上的水汽,透过窗户,看着杏州并不高大的建筑和五彩纷呈的夜色。如果突然关闭所有灯光,所有的人都销声匿迹,这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想到这里,刘子图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不切实际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个落脚之处,从长计议。按理讲,像刘子图这种居无定所的人,总会为自已保留退路,是不会仓皇逃窜的,今天沦落至此,只因事发突然。看来今晚只能在小旅馆过夜了。那种一二十块一晚的小旅馆他再熟悉不过了——推开门,除了一张破床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只要一想到这张床被无数人睡过,说不定还有遗留的秽物就会让他索然无味。 “喂,兄弟,圣诞快乐啊!”电话那头是马桶的声音。原来圣诞到了,难怪外面张灯结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中国人热衷于过洋节。接到马桶电话,刘子图有一股与上帝同在的感觉。“兄弟,你好啊,我现在走投无路了,正在投奔你呢。”刘子图已经好久没这么客气地同马桶讲话了。“那好啊,你过来,等你喝酒呢。”马桶漫不经心地说,仿佛根本不相信刘子图会找他。“那老子来了啊。”刘子图立马挂了电话,他怕马桶反悔,然后把他掠到一边,或者挂在墙上。当刘子图敲开房门的时候,马桶着实一惊,摊摊手:“你小子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看——”他把手往房间一指,原来还有一个女孩子。“我还以为是送花的呢。”马桶接着说。刘子图也觉得尴尬,早知道今晚他们有活动,打死他也不会来。他正准备转身,马桶一把拉住我,说:“兄弟,到哪儿去?”“不好意思,打扰兄弟良宵了,你们继续。”子图说,“我随便找个角落挨个把晚上算了。”“别这样,那妞……”马桶说“妞”字的时候降低了声音,好像生怕她听到似的。“那妞儿和我是老相好了,没事,今晚一起,她很放得开。”“娘希匹,难不成3P?”邪念占据刘子图大脑,他低声说。“屁话。今晚让她睡床,咱哥俩打地铺,兄弟你就委屈一下,出门在外,能将就就将就一点,现在出去找房子也太不好找。”原本以为还很早——可能是过节的缘故,四周显得很亮,刘子图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的确,现在找住宿的地方是不太好找了,再加上遇到这么一个浪漫的西方节日,想必很多男女要开房 “挨泡”,已经人满为患了。没办法,只好在这里将就一下,只是委屈了马桶,说不定为了今晚他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又费了多少银两,一下被搅黄了。“还是你和她睡床上,我打地铺。”刘子图惭愧地说。“什么话?兄弟一场。要不我把那妞儿轰走。反正老子多的是。”事到如今,马桶还在为自已买面子。“别,我怎么能喧宾夺主呢?还是你们睡床吧。”“你他娘的,听不懂老子的意思是不是?我和她睡床,你以为老子能把持住吗?”马桶终于发火了,不过,这倒是实话。“那你们做你们的,只当我不存在。我也什么都听不见。”子图调侃道。马桶抡起拳头,又放了下来,耸耸肩,接着跑进房间和那女的嘀咕了几句,披上外套,走了出来,说:“走走走,去搞两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