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月此前正在梳理原主体内残存的意识和情感，替原主和原主母亲告别。
随着告别的进行，这具身体里的怨恨、不甘、不舍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释然，再接着释然也消失了，空空然无一物。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好像看到原主出现在她面前，伸手去抚摸母亲散乱的头发，轻轻靠在母亲肩头，抬头对她释然地笑笑，就此消散于世间……
‘谢谢你。’
“对不起。”
林挽月缓缓抬头，早已积聚的眼泪沿着她苍白的脸庞滑落，悲伤、茫然、以及一丝不解的泪水模糊的眼睛就这么看向了陈明。
刚才的悲伤情绪太过浓烈，一时缓不过来，刹不住车，眼泪和状态都是。
她眨了几下眼，不仅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反倒又有一大滴泪珠顺着脸颊流下，像是盛夏雨后荷叶上滚落的水珠，消失于河中，再不见踪迹。
来的是谁？
为什么要对她说对不起？
她的头脑已经渐渐清明，正在飞速恢复正常状态。
林挽月的头脑在慢慢清醒，陈明的大脑却已经宕机。
陈明不是没有见过林挽月哭，但那次林挽月用手臂遮着眼、并且在见到他之后立刻就跑掉了，那次他回去后憋闷了很久，却怎么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憋闷。
那次的冲击有限，这次他直面了林挽月的落泪现场，林挽月没有跑、甚至没有躲，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无声地落泪，冲击力直接拉满，是上次的十倍不止，直接给他看懵了。
他的大脑好像锈住了，根本运转不了，满心满脑只想着眼前人，满眼都是无声落泪的林挽月。
林挽月很悲伤。
林挽月特别悲伤。
林挽月特别特别悲伤。
他从没见过有人这么悲伤过。
如果非要说的话，只有姑姑失去孩子的时候的悲伤可以和现在相提并论。
林挽月为什么这么悲伤？
他仿佛锈住的大脑思考不了这个问题，只能进行简单的归因。
都怪李二苟！还有那个林可儿和林家人！
都怪他们让林挽月这么伤心，他们真该死啊！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但倏然间，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些画面。
是林挽月哭着跑开的画面、是林挽月鼓足勇气却最后窘迫离开的画面、是林挽月被他的追求者围堵羞辱的画面、是林挽月疲惫地远远看着他的画面……
或许错的不只有他们，还有他。
他的头好似被巨石重击一般，眼冒金星，无法思考。
林挽月已经大概缓过来了，她伸手想用衣袖擦掉眼泪，但发现衣袖破旧肮脏且还湿着，便没有用衣袖而是用了手背去擦眼泪。
擦掉眼泪，她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也知道了来人是谁。
陈明，原主喜欢的人。
她看着眼前这个略显呆傻气质的十七八岁的陈明，回想着记忆中陈明的形象，发现他们并不相同。
记忆中的陈明更俊朗、更强大、聪慧、善良，似乎无所不能，似乎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现实里的陈明确实算的上是高大俊朗，但聪慧善良就无从得见，更算不上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至少她不觉得是，她见过比陈明更俊朗更好的人。
那是原主在心里给陈明添加上的滤镜，名为喜欢的滤镜。
去掉这层滤镜，陈明依旧是个不错的人，但远没有原主印象中那么好。
在她大致将原主关于陈明的记忆了解过之后，她这么想着。
原主在林家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早就养成了极其自卑的性格，懦弱，不敢反抗，不敢争取，随波逐流，认为自已不配得到什么。
这样的原主敢去肖想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必定不是一时兴起，其中必有极深极深的渊源。
事实上也确实有。
在原主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曾带着三岁的原主去拜访过领导，那时候意外见过同样三岁的陈明。
漂亮乖巧的小姑娘总是讨人喜欢的，所有的大人都很喜欢原主，夸奖原主父亲生了个漂亮女儿，就连陈明也很喜欢原主，拉着原主玩了大半天，两人交了朋友，一起玩了大半天，还约定以后再一起玩，分开的时候相当不舍，陈明甚至还哭了。
这是原主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原主唯一的一个朋友，意义相当重大。
可惜的是，原主再没有见过这个朋友一次，父亲去世后她也不再拥有这样美好的时光，连活着都极其艰难。
直到原主上高中，在一次被欺负的时候，路过的陈明替她解了围。
她记下了陈明的脸，但不敢对陈明有任何非分之想，甚至连去道一声谢的勇气也没有。
直到后面第二次碰面，陈明打架弄脏了衣裳，站在巷子里叫住了经过她，给了她二十块钱让她去买件干净衬衣来。
这次的相处中，她知道了陈明的名字。
幼时唯一的朋友、曾帮过自已的人这两道光环加在一起，再加上她少有的帮到了别人得到的正向反馈，她一下子就沦陷了，陈明成为了除了亲人外对她最重要的人。
这不单单是喜欢，陈明是她能接触到的人世间最好的存在。
陈明之于原主，就像太阳之于世人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
为此，原主做出了很多谁都想不到的举动，她试着去接近陈明，试着去追逐她的光。
这注定是场悲剧。
唯一让人意外的，是这场可悲的闹剧持续了两年才结束。
更可悲的，是这场闹剧是以原主失去生命而结束。
林挽月回忆完原主关于陈明的记忆，陈明也从大脑生锈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两人对视着，一个眼眶通红，神情坦然，一个眼神闪躲，神情尴尬。
对视一番后，林挽月的视线下移到陈明手中提着的苹果上。
苹果个头很大，颜色红润，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入口的滋味。
原主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肚子开始微微抽搐，似乎随时会咕咕叫起来。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强制自已将视线移到陈明脸上，默然发问。
“你有事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