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在走进医院之前，李青笙忽然对钟歌道歉了。
她已经整理好情绪，没有最开始那么激动了。
“其实我也明白，你和李震介做得并没有什么问题，也绝对不是你们拿走了她的东西。我只是……为喻碧玲感到难过。”
李青笙解释道。
“她昨晚回寝室后就给我发消息了，整个人都不对劲。你们没有经历过她的处境，所以不明白那个东西对她来说有多重要。那是她妈妈花光了积蓄到处借钱才凑够的，到现在她妈妈都还在为了还债到处打工。”
“而且，你能想象重新失去听觉的感受吗？她已经很担心很害怕了，又再度回到听不见的状态，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可是她又不敢告诉她妈妈，因为她不想让她妈妈担心，也不想让她在工作了一天后又要为了她的事跑到学校里来。”
“如果这个东西找不回来的话，她的家庭又承担不起再买一个的能力，也就意味着她就再也无法恢复听力了。所以……她昨天晚上决定翻墙离开学校找老师帮她。”
“可是在她说她要找人帮忙以后，我就联系不上她了，我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
说到这，李青笙再度哽咽了起来。
钟歌大概明白了昨晚他们离开以后发生了什么，“不过，助听器现在有这么贵吗？”
“什么助听器，那是人工耳蜗！”李青笙似乎对喻碧玲的情况很了解，“人工耳蜗和助听器不一样，但我暂时没办法短时间内和你讲清楚。”
钟歌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
等李青笙擦干了眼泪，钟歌带着他一起走进了医院，在分诊台问过护士小姐姐后，钟歌很快就带着懵懵的李青笙来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曹老师。”钟歌走到曹琴琴面前，看到她脸色憔悴，而且充满了紧张、愧疚和恐惧。
曹老师的一旁坐着另一位阿姨，看着很面善。她身体很瘦，一双手骨节分明，但是和手腕处肤色不很一致，有很明显的发白的感觉，大概是长期做了某项工作，才导致她手上的皮肤变成这样。
这位阿姨低着头，眼睛哭得肿胀不堪。整个人像一块浮木，一动不动，也没有生机。
钟歌看着她莫名有种她人在这里，但其实已经死掉了的感觉。
不用曹琴琴介绍，钟歌也能猜到这位阿姨应该就是喻碧玲的妈妈。
曹琴琴看了眼李青笙，倒是没多问她为什么也来了，而是带着钟歌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避开喻碧玲妈妈谈话。
李青笙跟在后面，三个人无言中有种诡异的默契。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对现实情况的提及都是对这位母亲的伤害，而她看起来已经无法承受任何痛苦了。
“喻碧玲现在什么情况？”钟歌主动问了出来。
曹琴琴压低了声音，但又能让钟歌和李青笙听见：“唉，还在抢救，她腰椎粉碎性骨折，颅骨碎裂，内脏损伤多的数不过来……眼睛也有创伤，医生说……就算挺过来了，大概率也会失明。”
李青笙听完打了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钟歌赶紧扶住她，小声问道：“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曹琴琴捂着脸充满内疚地说道：“警察调监控说，她当时是在追一辆垃圾车，在十字路口被一辆正常行驶的货车给撞到了。”
这正常行驶指的不仅仅是货车司机没有违反交通规则，还意味着他的行驶速度……足以把喻碧玲撞死。
钟歌内心有些沉重。
他没想到自已昨晚点到为止的行为，竟然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昨天晚上自已坚持让曹琴琴来教室调取走廊的监控，如果自已帮助喻碧玲找到助听器，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钟歌也明白这不是自已的错，可他仍然忍不住往这个方向去想。
这对母女的世界本就已经风雪交加了，如今却又面临这样的生死离别，钟歌怎么想怎么自责。
曹琴琴回到重症监护室门口坐下，李青笙整个人都已经恍惚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靠钟歌扶着才能勉强站立。
“小玲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李青笙无力地蹲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总是为别人考虑。”
“高一入学军训的时候，她看到我下训后一个人呆着，以为我不开心特地在我旁边陪我说话，其实我就是累着了想休息一下而已。”
“她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我的生日，会担心自已口齿不清我会听不懂，总是会慢慢地多说几遍。”
“在寝室里她总主动打扫卫生，帮别人打热水，照顾别人。即便她的室友，总是欺负她，她也想通过自已的努力让她们开心。”
“可是……可是为什么在她最绝望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人设身处地地帮助她啊？”
李青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种悲伤非常真实。
钟歌对喻碧玲也有印象。
虽然喻碧玲是听障人，但大概是她很努力的缘故，说话发音已经算是清楚的了，不过在英语口语这方面会有些不足。
喻碧玲曾经请过钟歌帮她练习英语口语，钟歌顺手就教了，之后也没放在心上。但是后来喻碧玲竟然塞给他几颗糖果，以及一封手写信。
信里画着很可爱的卡通画，感谢了钟歌对她的帮助，还祝福钟歌能心想事成，身体健康。
从那个时候起，钟歌就知道这是一个非常温柔、非常真诚的女孩儿。
李青笙对于这一点显然比他体会得更深，也正是如此，李青笙才会这么难过。
“滴——”
重症监护室的门打开，几位医生和医护人员走了出来。
他们对着喻碧玲的妈妈说了些什么，钟歌听不清楚，但是喻碧玲妈妈发出的哀嚎声，却宛如死寂的严冬里，冻兽濒死前的咆哮。
几人跌跌撞撞闯进了手术室，钟歌跟在后面，看到了一片模糊的喻碧玲。
“……”
在撕心裂肺的恸哭声中，钟歌静静地走到手术床边，拿起了银光闪闪的手术刀。
“噗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