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云台亦收到消息后,第二天便带着母亲赶来了皋城。
十六年前,惊变之后云家连夜出逃,府邸落入朱刚手中,后来辗转之下又被灵威观所买,一直封存至今。时隔十六年,尘封的云府再一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朱红的大门漆块斑驳,红色粉末洒满门前,金黄的门环在雨水的洗刷下,也只剩下了古铜色的本体。
云台亦在云文澜的搀扶下,看了好久才推开了大门。
曾经整洁规整的宅院已经长满了杂草,郁郁葱葱的藤蔓几乎已经将整个宅子都布满,只能从那间隙中隐约见到雕花的窗棂上那精美的图案。
武鹏带着人开始在前面开路,短短十来米的距离却走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满地散乱的家具仿佛还在诉说着十六年前那晚的混乱与匆忙。
云文澜可以感觉到父亲握着自已的手捏的很紧,母亲张玉芜在后面早已经泣不成声,扶着她的青莲也满眼泪痕。
云文澜理解父母那种复杂而又深沉的感情,那是岁月流逝的惆怅,近乡情怯的紧张与期待,物是人非的失落与感伤以及重新寻祖归宗的亲切与归属。
虽然当初逃离时他才只是一个口不能言的婴儿,唯一的记忆可能就是母亲的奶水,乳娘的奶水,青莲的奶。。。没有水。
但这悲伤的氛围还是让他也有些眼睛泛红,他有点想念前世那个家了。
等一行人到了后院祠堂外,云台亦抬手示意众人止步:“夫人,你组织人把府内重新修缮一下吧,我和澜儿进去单独聊聊。”说完便带着云文澜进了祠堂。
进入祠堂看见灵位还在后,云文澜明显感到父亲松了一口气。
“澜儿,去给列祖列宗打扫打扫牌位,过去十六年我们远在东乡鞭长莫及,如今重新回来,却是不能再让祖宗蒙尘了。”
“是,父亲。”
云文澜从一边的架子上取出鸡毛掸子,走到灵位前,才真正感受到了家族的存续,以及传承的震撼。
只见一面墙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像,因为房间密封保存的还算良好。
画像上的人有年轻沉稳的,有老成持重的,有慈眉善目的,有气宇轩昂的,也有威风凛凛的,每张画上都有一段话描述此人的生平。
借着打扫,凑上前去仔细看起来。
云虎啸,忠勇伯,官至近卫军统领。
云踞坚,忠勇伯,官至江南道都指挥使。
云盘胜,忠勇伯,官至江南道都指挥佥事。
云今明,忠勇伯,官至兵部主事。
云胜清,官至右侍郎,后任江北道都指挥使,云家自此除爵。
云昔烨,官至江北道都指挥佥事。
云光潜,官至江北道泰州参将。
云禄鼎,官至江北道皋城千户。
云池祥,官至江北道皋城千户。
云文澜直呼好家伙,前半部分还好,后半部分整个就云家衰败史。自已老爹都只是个副千户了,按这规律,再往下传两代,估计百户都悬。
还想再看看下面那些牌位上写了啥,父亲云台亦却开口道:“好了,去取些香烛来,和我一起祭拜一下先祖。”
云文澜乖乖点上香烛,并上了供香。便跟着老爹下跪给老祖宗们磕了三个头。
“刚刚你应该也看到了,云家近百年一路衰败,到了我这儿还是靠着云家以前的人脉才坐上了这副千户的位置。原本我以为云家的没落已经不可挽回,但没想到随着你的出世,一切都变了。”
云文澜心中一惊,父亲好像是话里有话,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已降生的那一天,正好就是天地异变,迷雾围城的时候。
这里面若是没有关联,他自已都不信。只是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现在突然提起这个。
无奈之下只好当做没有听懂,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十六年前我天真的以为朱刚是真的要走,云家翻身之日就在眼前,结果大意之下被赶出皋城,这一走便是十六年之久。还好最终的结果是好的,还是我云家笑到了最后,只是这其中的代价——太大了。”
“父亲莫要太过自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云台亦没有回话,而是自顾自的说话:“原本我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迷雾之诡异,出现时机之凑巧,还有你从小就展现出来的聪慧,让我也不得不动摇了。”
云文澜听的心惊胆战,啥意思,父亲这是要摊牌了?
“我之所以同意灵威观去东乡传道,除了你母亲信道外,你也是原因之一。澜儿,你信道教那仙神妖魔之说吗?”
生活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云文澜是不信的,但生活在诡异雾墙中这一隅之地的云文澜有点信了。可嘴上却还是说:“孩儿不信道,只信人定胜天。”
“说的好!好一个人定胜天,咳咳咳~,不愧是我云台亦的儿子,有志气有魄力,咳咳咳~”说到激动处,云台亦不停的咳嗽起来。
云文澜连忙递过去巾帕,拍起父亲的背。
云台亦挥了挥手,继续说:“宗族的能否成功延续的关键就在于下一代能否担当重任,若下一代是废物,再大的基业也会败光。”
“澜儿你比我要强,这次能如此快速成功的夺下县城,你功不可没。你已经通过了为父对你的考验,以后云家这条船就需要你来掌舵了,咳咳咳咳~”
“父亲!”云文澜愣住了,没想到父亲说出这番话来。
“跪下!”云台亦指着供桌前正中间的蒲团对着云文澜说道。
云文澜一愣,但还是乖乖跪了下去。
云台亦慢吞吞的从怀中掏出一枚玉质印章交给了云文澜:“这是从先祖开始就传下来的印章,乃是寒朝太祖所赐,一直是云家家主的信物,我现在便正式传给你了。”
云文澜还想推辞:“父亲,澜儿如今才刚刚成年,恐威信不足以服众,还是您亲自带着吧。”
云台亦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我知道,小病拖成了大病,大病又拖成了顽疾,现在已经是心力憔悴,精力不济了,如今只想安心养病,颐养天年了。”
好家伙,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和那范毅鸣一样。
不过看着父亲已经有些佝偻的身躯,和那黑白夹杂的头发最终还是没有推辞:“澜儿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云台亦欣慰点头,和云文澜一起跪了下来:“列祖列宗在上,云家不孝子孙云台亦携吾儿云文澜叩首。追思先祖之功绩,铭记家族之传承,今将云家正式传给吾儿云文澜。祈求先祖保佑,让其能秉持家训,勤勉努力,光宗耀祖。”说完长拜不起。
云文澜也一起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但这一拜,却是变故突生,让他惊骇欲绝的同时也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