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殿。
萧月卿倚着大引枕,斜靠在榻上,看一本记载民间奇闻异事的杂记,膝上盖了张花色繁复的织绒小毯,穿了细棉罗袜的脚旁,窝着团成一团儿的雪貂“灵珠”。
画竹拿起一旁的灯罩,剪了剪烛芯,劝道,“殿下,天色愈发暗了,仔细看书伤了眼睛。”
“唔,几时了?”萧月卿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这才惊觉自已竟看得入迷了。
“回殿下,已近酉时末了,奴婢瞧您晚膳用的不多,可要再用些?”
“嗯……再等等。”萧月卿合上书本,放到一旁的小几上。
等?等什么?殿下莫不是在等人?画竹按下心中疑惑,又瞧了眼外头的天色,难道还有人要来?
正暗自不解时,就听倚梅进来禀告,“殿下,崔内官求见。”
萧月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嗯,叫他进来吧。”又转头吩咐画竹,“你去小厨房,叫他们做些快手的上来。”
倚梅、画竹二人领命去了。
崔阑进了长月殿,照例恭敬虔诚向公主殿下问安,“微臣参见殿下,殿下近来一切可好?”
萧月卿动了动脚,把脚彻底埋进“灵珠”暖烘烘的肚腹之下,才露出几分满意神色,戏谑道,“本宫一切安好。倒是你,难得走趟正门,没有爬墙翻窗。”
崔阑也不在意殿下没有叫他起来,就着单膝点地的行礼姿势,直直望向萧月卿,“那日,微臣看到殿下在城楼上,私心里以为,殿下已经肯原谅微臣了。”
萧月卿哼了一声,照旧懒懒倚在榻上,不打算理他。
看着勉强算是“居高临下”的公主,一身素带湘裙,外罩薄柿色掐腰镶毛边小袄,乌发雪肌,唇红齿白,高贵得如同天上皓月,又因她此刻的小动作平添几分傲娇可爱。
崔阑不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恰在此时,倚梅画竹从小厨房拿了吃食过来。
崔阑自幼习武,耳力极佳,远远听见脚步声,便拿过一旁的软鞋道,“有人过来了,微臣伺候殿下穿鞋。”动作小心轻柔的托起萧月卿的双脚,伺候公主殿下穿上。
这回萧月卿没再拒绝。
刚穿好坐正身子,倚梅画竹就进来了。
画竹快速将一应膳食从食盒里取出,倚梅贴心的给崔阑支了个凳子。崔阑这厮面不红心不跳,从善如流坐了,心里止不住的高兴,果然,殿下又给他准备了吃的。
不一会儿,萧月卿惯常用膳的大方几上就摆满了吃食。虽说让做些快手的,可从菜色品类就能瞧出,小厨房不仅丝毫没有敷衍之意,反而十分用心了。
只见方几上虎皮鹌鹑蛋、芝麻醋溜笋片、油浸香蕈条各一碟,水晶马蹄糕、菘菜蒸蛋卷儿各一屉,另有两小碗虾籽阳春面,并小酱菜四样。
萧月卿同崔阑两方对坐,不紧不慢开始吃“迟来”的晚膳。
原本一直团在榻上窝冬的“灵珠”,似是被香味吸引,灵巧的跳下来,几步跃到这边,吱吱呜呜叫着,急得在萧月卿脚边直打转。
萧月卿正欲伸手,崔阑早已先她一步,提了灵珠后脖领,似是知道眼前这人是个不好惹的,灵珠乖顺的蜷起四肢,未做挣扎。
反倒是萧月卿有些心疼道,“你别这样拎着它。”
崔阑闻言把灵珠放到自已膝盖上,只见貂儿乖乖盘成一团,将脑袋藏进蓬松的大尾巴里。
接着动手夹了几块肉卷儿和马蹄糕在空余的碟子里,远远放到一边地上,将灵珠也拎了放过去。
萧月卿瞧得忍俊不禁,真是,没必要放那么远吧?随即又道,“腊八那日给它取了名儿,现在叫灵珠了。”
崔阑闻言干巴巴道,“这等蠢笨惫懒的小东西也值得殿下赐名。”
萧月卿努力忽略他语气里的酸意道,“怎么好大的酸气,快让我尝尝,是不是今日小厨房的溜笋片放多了醋?”先用别箸给自已碗里夹了些,又给崔阑夹了好大一筷头。
“殿下惯会打趣微臣。”崔阑抬碗接过殿下给自已夹的菜,心里平衡不少。
“总觉得你去了北境一趟,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萧月卿道。
“殿下觉得哪里不一样?”崔阑将那屉晶莹软弹的马蹄糕挪到萧月卿手边,他记得,殿下一向喜欢这个口味的东西。
“嗯……怎么说呢,就感觉你整个人平和不少,说话做事,不似从前那般梗得人肺管子疼了。”
“微臣答应过谢将军,只要殿下不喜欢的事,微臣以后都不做。”
“你见到舅舅了?此次押粮不是送往凌州吗?”萧月卿还有些惊讶。
“说句托大的话,那情形,倒似谢将军专门来见微臣的。”
崔阑将谢将军带兵突袭,束特阿速退兵,又在凌州大营同自已打了一场,还单独见自已问话的事全都说了。末了道,“谢将军很是关心殿下,对臣好一番耳提面命。”
萧月卿听了有些感动又有些心酸道,“舅舅离京驻守北境这么些年,我都快不记得他什么模样了。”
崔阑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将一旁吃饱喝足的灵珠拎了过来,放到萧月卿怀里道,“殿下放心,总有相见的一日,只要是殿下想要的的,微臣必定亲手奉上。”
萧月卿撸着怀里的毛绒绒,心情好上了一点,转头同崔阑说起他离宫这段时日,宫里发生的事。
首要的便是薛妃复宠了,她此番复宠,倒也颇花了些心思。听说是费了好一番功夫,从民间寻得一位道号“紫微真人”的,据说此人一直云游四海,能掐会算,有占卜吉凶祸福之异能,最妙的当属此人懂得驻颜之术,有练就丹丸之能。
泓衍帝自从经历大皇子一事之后,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如今吃了这位“紫微真人”敬献的丹丸,竟颇有好转之态,自觉精力充沛。一时之间圣心大悦,可不就连带着薛妃三皇子一脉都复宠了。
这段时日下来,泓衍帝时常召见“紫微真人”谈论道法,还拨了大笔银子,着工部好生修缮摘星楼,以供真人能够常驻宫中,悟道修行。
因着薛妃举荐有功,三皇子近来也颇为安分,泓衍帝去扶瑶宫的次数又多了起来。
宫中众人一看这态势,知道薛妃和三皇子恢复荣宠位份指日可待了,于是冷寂了一段时日的扶瑶宫,又开始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