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赏梅宴上说的三日之期,各府就都将募捐给北境将士的银子送来了。
除却很少一部分诸如云国公府、忠义侯府这样的,单纯是真的全凭心意募捐了大额银两,其余的就有那么点“以钱赎刑”的意味了,在要命和要钱之间,都乖乖选择了保命。
太子萧承昭到长月殿里专门辟出来放银子的宫室一看,也不由得咂舌,“短短两日,就募捐了这许多,由此可见,这些人平日可没少贪。”
萧月卿怀里抱着貂儿,给它顺了顺毛道,“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更何况是这盛京城中的官员,一年到头四礼八节,夏日的冰敬,冬日的炭敬,名目甚多,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甚至关乎来日考评升迁,哪个不是削尖脑袋,真金白银的找门路往上送。”
“这次还是要多亏了阿姐,想出这样的主意,不然到了这些人嘴里的银子,哪是那么容易吐出来的。只是可惜了,不能将这些贪官污吏统统处置正法,以振朝纲。”
军饷贪墨一案,虽前面抓了那许多人,可查到如今,真正证据确凿,能够定罪论处的,也不过户部的几个郎中、给事罢了。姐弟二人都明白,这已经是他们能力范围内,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起码能够敲山震虎,让那背后的黑手有所收敛,消停一段时日。
“不急,来日方长,总有清算总账的时候。只是如今杀了这些人对贪墨军饷一事并无多大益处,不如先留他们一条命,让他们自已心甘情愿的掏出银子,才是正事。”
况且此事最终的源头不在户部,前世因贪墨军饷一事,导致北境军中粮草供应不及,最终兵败。事后彻查时,也只查到崔互、王敬等人头上,直至昭儿登基,重新彻查此案,才发现这些人都只是马前卒,背后那人,居然是薛太后。
“阿姐,其实我担心的是,银子现下他们拿出来了,可是谁又能保证这一次就不再有人贪墨,能将银子都用在北境军事上呢?”
“昭儿,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所以我当日给舅舅回信时,已让他留了后招,想必不日军中急报也该送到京城了。”
三日之期已满,萧月卿同萧承昭带了此次募捐的账册,查处贪墨一案的若干口供证词,去向泓衍帝复命。
汪昱呈上后,泓衍帝草草翻了一遍,又看了能够定罪论处的犯事官员名单,都是些小鱼小虾,籍籍无名之辈罢了。
将一干证词口供都甩在案上,泓衍帝怒极反笑,“短短三日,募捐共计一百二十六万三千八百两,都快赶上从国库里拨给北境军中,一季的银钱数额了。朕竟不知,他们都这般有钱!还有太子,查了这么久,就查出这些来吗?!”
萧月卿道,“父皇息怒,太子年幼,在朝堂中又无甚根基,能查处到这一层,已是尽力了。”
萧承昭也赶紧请罪,“儿臣自知能力不足,还请父皇恕罪。只盼父皇能够早日养好身子还朝,主持朝中大事,儿臣才能安心。”经历了前番种种,萧承昭很明白自已此时应该藏锋守拙,正如阿姐所说,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姐弟二人先前在长月殿就已经合计过,如今彻查贪墨一案,抓人讯问得罪人的名头叫萧承昭担了,变着法巧立名目要钱才能放人的名头叫萧月卿担了,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可以说是里外不讨好,如何还要受泓衍帝这一番责问,于是便弄了这么个软钉子在这儿等他来碰。
看着一双儿女在自已跟前低眉顺眼,面团儿似的好脾气,泓衍帝一时也再说不出什么来,反倒觉得自已是不是有些过了。
又想起之前说的若办得好,要给萧月卿赏的事,干咳一声,转了话头,“华鸾,可想好同父皇要什么赏了?”
萧月卿一副腼腆小女儿家的情态嗔怪道,“哪有父皇这样问的,只要是父皇给的,那都是好的。”
泓衍帝登时高兴不少,又看看一旁低眉搭眼的儿子,觉得也不能厚此薄彼,自是金玉珍宝的赏了两人好些。
临走之时,萧月卿还以担心自家舅舅的名义,试探着问了一下,这些银子何时能折成粮饷冬衣送往北境。
泓衍帝却含糊说先让人清点入库,姐弟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
萧月卿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既庆幸自已重来一世,早有准备,在梆州建立了粮仓以供给军中,又提前赶制冬衣,购置粗布棉花送往北境,才叫局面不如上一世一样困顿。又有些释然,事态果然还是如上一世一样发展,如果先前没有准备,势必重蹈覆辙。
重来一世,无论是遥远的北境,还是这盛京城里,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唯一的变数,是自已。
翌日早朝,静养许久的泓衍帝出现在金銮殿上,发落了军饷贪墨案中的一干人等。看着列位臣工一个个静立如松,不复往日三五不时的唇枪舌战,或是党同伐异,互相攻讦,再想想即将充入国库的那一百多万两,泓衍帝只觉舒心不已。
君臣和谐的氛围却被一骑快马打破了,凌州八百里加急送了军情进京。
奏报言说瓦剌大王子术特阿速领兵绕道,奇袭凌州胜武关,凌州守将徐进带兵迎战抗敌,不甚受伤,只得退回城内固守。但如今北境天寒地冻,今冬送去的粮饷又不足,目前凌州城内已是人困马乏,军中所剩米粮也不足半月之数,瓦剌还每日不时进攻滋扰。奏请朝廷速速送去粮草冬衣,解除后顾之忧,以免军心涣散,迎战不敌。
此事一出,满朝哗然。都打到胜武关了,若胜武关破,瓦剌岂不是就能长驱直入,一路进入大邕中部腹地,直捣盛京。
几位内阁老臣当即起头奏请陛下,速速拨付银两,押送粮草冬衣至北京军中,有人开了头,其他朝臣纷纷效仿附议。
泓衍帝已然是黑了脸,刚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就要往外掏,原本还想着要拨一部分进自已私库的。但那又如何?如今的情势,可由不得他半点儿犹豫,权衡利弊一番,再不情愿也还是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