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卿崔阑一行午时便到了山脚,找了一处溪流,准备先猎些山鸡野兔一类的,中午打打牙祭。众人分散开各自寻找猎物、拾柴生火,马儿散落在周围吃草饮水。
崔阑找了片略微平整些的地方,用腰间长刀割了些干草给公主垫坐,而后掏出火折子,将捡来的枯枝干柴架在一起引火。
萧月卿坐在一旁看崔阑弄得有模有样,随手捡了根细的树枝拿在手里,戳了戳他后背,问道,“崔阑,你是何时学会的这些?”
崔阑拨了拨柴堆,看火确实烧起来了才道,“微臣幼时被关在庄子上,那些刁奴受薛氏授意,时常苛责克扣,吃不饱是常有的事,微臣就在入夜后偷偷翻墙溜出庄子,用自制的弹弓打些山鸡野兔的烤着吃,久而久之,自然就会了。”
萧月卿不由感慨唏嘘,太平年景无灾无祸,谁能想到日后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少时竟连饭都吃不饱。
“你小时候,过得还真不容易。可是山鸡野兔也不是常常都有,那时你岂不是又要饿肚子?”
“所以微臣有时也顺着庄子后山上护国寺去,摸些香案上的点心供果吃,”说到此处,崔阑眼中似是闪过一丝异样的温柔神色,“幸而护国寺一直香火旺盛,来的又都是达官显贵,微臣才能吃到新鲜的。”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这样胆大,供奉在神明佛前的东西岂是能容你随意拿的?”萧月卿一时玩心大起,又用手中树枝戳了戳他。
崔阑握住树枝的那一头,用力一拉,萧月卿就跌在了他胸前,被揽住了腰。目光深邃悠远,定定看向萧月卿,“殿下就是微臣的神佛,至于其他,又有何惧?”
“你,你大胆!还不快放开。”奈何推拒不过,说罢又赶紧转头去看其他人,只见众人都与这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埋头做着自已的事。
就听崔阑在她耳边低声道,“殿下小声些,他们都离的远着呢,看不到也不敢看。”
这耳鬓厮磨的境况,让萧月卿耳根飞起红霞,正要再度发作,崔阑就轻轻将她放开了,“殿下莫恼。微臣之心,明月可鉴。”
萧月卿哼了一声,顾自坐到一旁不再理他。明月可鉴?这话可就有些一语双关了,她的名字就叫月卿,但公主名讳,等闲不得提及,这狗东西不仅胆子大,还话里有话,她才不要去鉴,就算真有要鉴的那日,也必然要叫这狗东西洗白了等着,好让她剖开看个明白。
崔阑看周围一切布置妥当,留了足够人手在这边,才随意点了两名亲卫同他一路进了林子,约摸两刻钟的时间,就见两名亲卫抬了只似獐似鹿的东西跟在崔阑身边,还同他有说有笑的,崔阑手里也提了山鸡野兔各几只。
萧月卿就听那两名亲卫其中一人对其他人道,“没想到崔内官儿看着挺斯文一人,打起猎来却毫不手软,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另一人也笑呵呵道,“那还用你说,仅凭一把弹弓就将这麂子眼睛打了个对穿,若非内力深厚不可,怪道年纪轻轻就入了陛下的眼。”
哎,真是好一副狗腿样儿,萧月卿看得不由扶额,不管什么时候,男人慕强这点就没变过。不过崔阑这厮确实是个有心机的,小小展露身手便很快和这些亲卫打成一片,看来前世他能走上权臣之路绝非偶然。
待到崔阑将自已从大营御厨房讨得调料贡献出来时,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御厨房,那是什么地方?平日专门给陛下做吃食的!没想到他们这种人也有机会能享受到,看着烤得表皮滋滋冒油的猎物,闻着空气中弥散开的诱人香气,当真叫人垂涎三尺啊。
萧月卿守着自已的火堆,吸了吸鼻子,该说不说,确实挺香的。崔阑将公主殿下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只觉可爱得紧,心中暗暗评价,嗯,今日是个贪吃的小狐狸。
猎物烤好后,众亲卫先让崔阑挑了些好的,给公主殿下送过去,至于为什么是他送?理由很充分啊,崔内官是内官,又不是“真男人”,能伺候陛下,自然也能伺候公主。且经过众人这半日的观察,发现公主殿下同崔内官关系着实有些微妙,再加上之前宫中传过公主殿下从薛贵妃,哦,不对,现在是薛妃的母家手里抢人,甚至在陛下跟前“冲冠一怒为蓝颜”的宫廷秘闻,那这食物当然必须得是由崔内官亲自送啊。嗯,很好,理由很充分。
萧月卿百无聊赖的杵着下巴,用手里树枝戳着火堆之时,就见崔阑过来了,手里端着个小篾箩,垫了干净布巾,里头装着片好的麂子肉和鸡腿兔腿若干,还有带来的在火上烘热的薄饼。
递给萧月卿一块帕子,“殿下,这是微臣打湿过的帕子,擦过手便可以吃了。”说着还从怀里拿出一副细布包裹着的银筷递给她。
“这是我平日用的筷子?”萧月卿接过筷子,看到上头熟悉的花纹十分惊讶,“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昨晚同殿下讨赏,殿下允了,微臣离开时便向画竹要了备下的。还有微臣当晚就去了御厨房讨要烤制野物的调料、装食物的篾箩、储水水囊等一应物品,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崔阑一口气说完,就见萧月卿有些呆愣的摇头。
“如此便好,天冷,殿下趁热吃吧,水囊是双层的,今晨出发时微臣灌了滚水,此时应该还有些热度。”说完还贴心的给她拔开塞子将水囊靠在一旁的石头上,就要转身回那边去。
不防衣角被人拉住,崔阑就看到萧月卿头转向一边眼神闪烁道,“你准备这许多食物我也吃不完,不如你留在这边一起吃吧。”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转过头的萧月卿自然而然的错过了崔阑脸上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殿下对他,果然是不同的。
萧月卿就着薄饼吃烤肉,有筷子夹肉就免了油腻沾手,烤肉的滋味也确实比之前与萧承昭一同狩猎那日吃的要好,只是一想到崔阑在背地里为她做了许多,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她或许会为之感动,但是如今却有些复杂难言。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别人能吃的我也能吃。”萧月卿捏了捏手中薄饼,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微臣就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殿下最好的。”
“如若我给不了你回应呢?”萧月卿一颗心乱得很,只觉完全不由自已掌控。
“殿下不必有过多负担,微臣这么做,只是因为微臣想这么做。”崔阑表露心迹。
听了这话,萧月卿再不能说出什么,揉了揉脸颊,长呼出一口气,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薛氏母子、冬日雪灾、盐引铁课、安定北境……这桩桩件件,都比眼前的儿女情长更重要。
崔阑见公主殿下心中似是有了计较,不再多言,来日之路,道阻且长,但他亦不会退让,势必要做殿下身边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