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裕恒茶楼顾客冷清门可罗雀。今日终于热闹了一回。在经历了公主仪仗入街,百姓当街暴乱之后,现在又被虎贲军团团围住了。
“末将虎贲军副统领杨星剑,拜见国舅爷。”
“杨将军救驾有功,荣伤负创,切勿多礼。不知北周长公主现在何处,可还安好?陛下体贵,不便出宫,托我代为探望。”
“回禀国舅爷,北周长公主现在茶楼内厅,有虎贲军层层守卫,安全无虞。只是先那贼人使机关,将房顶坠下,北周长公主虽未受伤,却受了惊吓,目前还昏迷不醒,已派兵士接太医去了。”
“咦呀,我这外甥媳妇竟伤重至此,快来人,引我去看!”
杨星剑眉头微微一皱,只觉国舅爷“外甥媳妇”之语,似有些僭越了,但终究人家才是皇亲,天大的事也是皇家的事,他一个小小的副统领怎敢多言。便叫人带着国舅爷去见长公主了。
国舅爷姓李名省,反省的省。带了个贴身的小厮,随兵士进了内厅,打开北周长公主的房门,只见一扇山水屏风,绕过去便到了里间。里间靠墙有一张床,围着纱帐,帐内模糊可见有一华服女子正仰身躺着。离床两步远处,有两名虎贲军守卫。
“兵痞粗人!”国舅爷李省突然斥道:“怎可近身侍卫北周长公主。都出去,别在此间惹我眼嫌!”
“这……”几名兵士面面相觑,心说自已是领了军令,房间着火了都要寸步不离地守着长公主的,若是听了国舅爷的话,就是违背了军令,可若是不听……
“怎么,我的话不好使吗?”李省淡声道。
听到李省漠然的声音,几名兵士顿时冒了一身冷汗,连连道:“末将不敢,只是担心有刺客回返,惊扰了国舅爷。末将这就退下。”急忙退了下去。
跟在李省身边的小厮谄媚道:
“当今的皇上要娶皇后,也得主子您验过了身才行呐!”
李省闻言冷哼一声,说道:“叫他做皇上,他才是皇上,不想叫他做时,哼……今天我倒要看看,那小儿非娶不可的女子,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假扮长公主的常姑姑在床上昏迷不醒。然而戴凤冠、簪凤钗、着凤袍,尊贵无比。一间普普通通的卧房,也似蓬荜生辉,跟着光耀了起来。
李省伸出手,将常姑姑的脸转向自已,还未及细看,便已皱起了眉,迟疑道:
“刘旺,这怎么看起来不像十五六岁的,倒像二十五六的……姿色也过于勉强了些。都说猴子穿龙袍,不像皇上。她这是猪八戒带凤冠,不像皇后。”
“主子,北地苦寒,不比我大殷风调雨顺、时和岁稔,乃是娇容盛处、美人颜华,生得丑些,长得老些,也是有的。”小厮刘旺回答道。
“不对,这胸。”李省说:“分明是熟透了的,哪里是及笄之年的小姑娘?”
“怎么会,不是说北周的长公主今年才十六岁吗?”刘旺讶然,便伸手去摸。
“我李家的儿媳妇你还想摸?”李省一巴掌打开刘旺的手,斜眼道:“我摸即可,你看着。”
“嘿嘿嘿,您看小的这脑子,忘了这位可是北周的长公主,咱大殷未来的皇后了,还当原来那些寻常女子呢。这皇后在主子您面前,也不像个皇后了。”刘旺嬉笑着说:“听说北地多食牛羊肉,喝烈酒,或许比咱大殷的女子发育早些也说不定。”
这时,门外传来兵士声音:
“启禀国舅爷,北衙卫百夫长刘季嵩求见。刘季嵩说,说他也救了一个北周长公主。”
又一个北周长公主?李省眼角一跳,正想叱责无稽之谈,看了眼床上的“北周长公主”,突然觉得还有另一个北周长公主也甚是合理,便道:
“叫他进来。还有杨星剑,也叫过来。”
“启禀国舅爷,杨将军伤重,又晕过去了。”
“末将北衙卫百夫长刘季嵩,拜见国舅爷。”门外忽然传来声音,是刘季嵩来了。
李省皱眉,心说这人怎么不等通传,径自闯进来了。心中先给刘季嵩安了个鲁莽、没规矩的帽子。说道:
“进来吧。”
李省话音刚落,一个七彩猪头推门而入,倾山倒柱般跪了下去:
“国舅爷,末将把长公主救回来了!末将与十数贼人以命相搏,全凭末将刀法精湛,贼人不敌,纷纷逃走,若非末将担忧长公主安危险,否则必将他们尽数斩于刀下!”
李省见刘季嵩一副猪头,还急不可耐地邀功的模样,心中更加厌烦,乜斜着眼看他道:“你救的是北周的长公主还是本朝的长公主?看你长公主叫得亲切,莫非你是北周的吗?”
刘季嵩如遭雷殛,急迫道。“末将当然是我大殷的啊,末将忠心耿耿可鉴日月,刚刚只是一时情急,才叫错了称呼啊。”
“哼,北周长公主何在?怎地只你进来了?”李省说。
“回国舅爷,长……北周长公主昏迷不醒,是末将一路背回来的。末将此次经历多番鏖战,终于救得北周长公主,眼见北周长公主昏迷不醒,命在旦夕,末将不顾自身精疲力竭,拼上性命也……”
“好了,我知道了。”李省不耐烦地打断道:“带我去见她。”
宫亦锦觉得自已好像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已从墙头跌进草丛,昏迷不醒。一只肥头大耳的野猪发现了自已,兴奋地将自已驮起,跑出院子,在大街上飞奔。跑着跑着,她看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裕恒茶楼。这野猪竟然停了下来,转身冲进了茶楼里面……
睁开双眼,陪伴宫亦锦千百个夜晚的床帏映入眼帘。身上的锦缎被衾,绿色的被面上绣着红色的牡丹,是幼时周叔送她的。颈下的枕头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浆洗衣物的皂角,周叔总爱将桂花碾碎混在里面。
那只野猪将自已送回了闺房?
宫亦锦觉得自已还在梦中,挣扎着想要起身。忽听房门外传来声音:
“国舅爷,长,额北周长公主就在这间房间里。”
宫亦锦如遭雷殛,心说房内只我一人,哪有长公主?猛然低头看见自已身上的湖绿色襦裙,霎时明悟了。她原来的衣服因为受伤,沾了血迹。为了逃避追捕,她换上了包裹里长公主的衣服。定然是有人因这衣服,认错了她,把她当长公主救了回来。
此刻裕恒茶楼内外必然重重守卫,只要她被发现,不是真的长公主,那就插翅也难逃了。为今之计,也只有假装昏迷,伺机而动了。
真是倒霉倒霉倒霉,自从那个天杀的刘季嵩踩伤了她的手指开始,她就像是被扫把星缠上了一样。刘季嵩,等姑奶奶我逃出去了,必要你好看!
李省一进房间,便觉鼻尖萦绕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看这房间布置,知是一间女子闺房。大步进了里间,离着几步远,觑见床上躺着的女子正值妙龄,身形玲珑,姿容绝色,心中大动,回头斥道:
“一帮粗人,跟来做什么,没的污了房里的空气,都滚出去。刘旺——”
“诶,主子。”刘旺以为有好事,急忙谄笑回道。
“你也出去。我自已即可。”
“啊——”刘旺顿时如丧考妣,跟着兵士们讪讪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下了国舅爷李省独自一人,陪伴躺在床上的女刺客宫亦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