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妃中毒的消息让本就不安的朝局更加动荡,也让原本还算平静的后宫变得兵荒马乱。
太医们一拨又一拨地出入碧霄宫,宫廷的“巫仪”、民间的“神医”也都被请来各显神通,但任凭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无济于事。
各种名贵药材不要钱似的往里灌,虽能暂缓毒性蔓延,但也不过续命而已,无法彻底解救被毒药日益侵蚀的清妃。
都说中了乌金香之毒,就连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那血好像吐不尽似的,一盆一盆地往外倒,桃夭的泪也跟流不尽似的,哭到几乎将碧霄宫淹没。
可这次许思言再没有任何力气安慰她了。
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数不清他在死亡边缘走了几个来回,到后来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几乎都是呕一大口血,整个人也快速地消瘦下去。
比许思言更不成人样的是东方玄篁,从许思言中毒倒下开始,他就几乎没有阖过眼,就算睡着也会很快惊醒,紧张地确认人是否还活着,病情是否恶化。
每天既为病人担惊受怕,又要应对前线接踵而至的噩耗,东方玄篁真的可以说是累成了一条狗。
但再苦再累,他也不敢有片刻松懈。
除了桃夭、医者,东方玄篁不让任何人靠近许思言,好像对谁都充满了戒备,就连入口的汤药都要经过层层检测,甚至以身试毒,确认安全才敢让他服用。
可即便如此,病人的情况也没有好转,甚至愈来愈凶险。
东方玄篁崩溃了,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从不在人前流泪的天子,被一次次死亡预告砸得魂飞魄散,什么高傲、矜贵全都不复存在,数次无措地掩面流泪。
但哭也只能哭一会,因为他的爱人还需要他的照顾。
一定会好的,他默默告诉自已。
他会找出下毒的凶手,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是因为之前把许思言身边的暗卫都撤了,所以并不好查,直到林居安说出他中毒的前一天,见了肃王。
东方肃衡?!
东方玄篁想起了死于非命的皇叔,想起了那一个一个倒下去的对手。
他知道是东方肃衡干的,但因为夺嫡之路凶险异常,多少个阴谋诡计、多少次陷害截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是心慈手软说不定死的就是他们。
所以他默许了,但今天他为他的放纵付出了代价。
东方肃衡见到皇兄,还未来得及行礼,一柄利剑便悬到了他脖子上,寒光中冒着腾腾杀气。
“解药。”
东方玄篁冷声开口,目露凶光,再不复往日的兄弟情深。
东方肃衡也没有打哑谜,直言道:“无解之毒,何来解药?”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东方玄篁出离愤怒,竟将利剑逼近了几分,剑刃在肃王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东方肃衡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咬牙说道:“皇兄,你要为了一个外人杀了自已的亲弟弟吗?”
东方玄篁的手颤抖了一下。
“皇兄你没忘记自已是怎么登上这个帝位的吧?怎么可以忘记呢?是我啊——”
东方肃衡用指尖重重地点了点自已的胸口,“是我满身血污、不择手段为你铺了一条血路!怎么能忘呢?”
“……我没忘。”
“可你将剑对准了自已的亲弟弟!如今你是天子,是帝王,整个大炎都是你的,我没用了,所以你要大义灭亲了是吗?”
东方玄篁难以支撑地后退了几步,本就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
东方肃衡却逼近了,将剑尖对准自已的胸口:
“你说过全天下只有我们两个才是最亲的,骨肉兄弟,血浓于水,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如今你都忘记了,为了一个外人,通通都忘光了!”
“我没忘!是你不该对他出手!他是我挚爱之人啊,你怎么可以害他?”
东方肃衡嗤笑一声:“挚爱?我们脚下的尸骸都堆成山了,我们配说爱吗?哦对了——”
东方肃衡将尾音拉长,微微眯眼,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东方玄篁:
“我忘了,至始至终满手鲜血的只有我一个,你还是干干净净的天子,想爱谁便爱谁,想多荒唐都无所谓,不配说爱的只有我一个……”
“够了!”东方玄篁将剑掷到一旁,“我只要解药,只要他活着,其余的我不再跟你计较!”
东方肃衡阴恻恻地看着自已的哥哥,说出的话也仿佛淬了毒一般狠辣:
“我不仅没有解药,只要他还在宫中一天,我就会不择手段地杀了他。”
东方玄篁难以置信自已的弟弟竟然憎恶许思言到这个地步,他真的能在疯狂的弟弟手下保护好许思言吗?
略一想想他就不禁遍体生寒——
只要肃王想杀的,几乎没有杀不掉的。
他喃喃问道:“到底为什么……”
“我还想问你,怎么敢纳一个男妃,你是想毁了我们好不容易创下的基业吗?!”
“基业、基业——”东方玄篁暴躁得失去理智,“说来说去都是皇位!你既然这么想当皇帝,那我把皇位让给你不就好了!”
“你说什么?!”
肃王气得拽住了东方玄篁的衣领,咬牙切齿:
“东方玄篁你是疯了吗?当初是你说有治国平天下的抱负,我才为你夺了这江山,你现在竟然敢放弃?
“告诉你,我若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的清妃!”
——然后再封个别的什么妃就不一定了。
肃王松开手后,东方玄篁无力地跌坐在地,一面是生,一面是死,他还有得选吗?
跟许思言的生命比起来,任何情爱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若死了,自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通了这些,东方玄篁突然跪在肃王脚边,磕头恳求道:
“我会放他出宫的,求你给我解药,不然他真的会死的……”
肃王本想说“没有解药”的,可是看到自已的曾经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哥哥变成这个样子,不禁胸口抽痛,暗叹一声——
清妃啊清妃,我可是为了你把我哥的傲骨都折断了!
可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违心之话终究也伤了自已的心。
“我会救他的,只要他出宫,我便不会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