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不觉得他可怜,晚不觉得他可怜,偏偏今晚滥施同情!”相国闷哼一声,“优柔寡断、变幻无常,逆子不足与谋!”
相国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何时发过这么大的火,看来真是被陆朔气急了,竟然忘记这是当着皇上的面了。
或许他是故意的,想用这种方式敲打皇上。
老狐狸的心思谁知道呢。
陆朔的脸色阴沉,隐隐有爆发之势。
东方玄篁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相国训斥长子,属于家事,自已可能还是被内涵的对象之一,更不好说什么,陆琼便出来打圆场:
“父亲,大哥只是一时心软,您就别再责怪他了。”
见父亲还是怒气未消,陆琼接着说:“大哥为了我的事忙前忙后,疏通关系,应是太劳碌了,休息一段时间自然就想清楚了。”
这话说得陆朔为了他们的计谋劳苦功高,疲于奔波,把陆朔自已都惊了一下。
——在算计清妃、试图把他拉下神坛这一道上,他竟还是马前卒么?他有什么资格同情清妃呢?
相国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但他还是正色道:“谢世清留着始终是个祸患,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也需尽早铲除。”
“暴毙”始终是相国为谢世清定制好的结局。
东方玄篁和陆朔都有些沉默,但皇上身上的责任总归是更大的。
“那阿海廷说话虚虚实实,未必真愿意拿城池来换谢世清,只是阴谋也说不定,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拿九座城池换一个一无是处的清妃呢?确实是陷阱的可能性更大。
相国终于愿意后退一步,暂且不提此事。
“但老臣和琼儿已经等得够久,一月之内望皇上有所决断。”
清妃是杀是废,还是送去金曦国,都要尘埃落定了。
陆琼临走之前也朝东方玄篁躬身作揖:
“希望皇上记得自已的承诺。”
“……”
他自是不敢忘,只是他是因为什么才做下那个承诺的了?
——哦,他是对陆琼那张脸一见钟情了。
他从不知道自已是这般肤浅只爱皮囊之人,但每次见到那张脸,他就觉得亏欠,觉得思念,觉得久别重逢……
东方玄篁突然想起来,那天他见到桂花树下的清妃时,也是这种感情——亏欠、思念、久别重逢。
只是亏欠更甚,思念如狂,恍然如隔世。
他到底是怎么了?
…………
许思言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爬上了他的床,还试图抢他的被子。
但他今夜折腾得太累了,完全不想醒。
于是他转了个身,把被子狠狠拽过来,嘟囔道:“谁啊,别抢我被子……”
东方玄篁好笑地看着他噘嘴呢喃的样子,把被子都往他那边送,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住,笑道:“不跟你抢被子,你睡吧。”
许思言把脸往被子里蹭了蹭。
东方玄篁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搂着裹成粽子的许思言,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
许思言第二天是被热醒的,感觉自已在一个火炉里炙烤,他还逃不出去。
他挣扎了几下,头顶传来一个慵懒沙哑的声音:“言言乖,别动。”
胸腔的振动清晰地透过额头,传到了许思言朦胧的脑海。
“!”
许思言吓得猛然瞪大双眼,什么瞌睡虫也不见了。
哪个野男人跑他床上了?
还知道了他的真名!
他挣扎起来,剥开层层被子,终于看清了“野男人”是谁——东方玄篁?!怎么跑他床上来了?
东方玄篁也被他的动静弄醒,揉了揉眼睛,懒声问道:“爱妃,怎么了吗?”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
东方玄篁单手支起脑袋,笑问:“朕是皇帝,你是妃子,朕在妃子的床上,很奇怪吗?”
“……”不奇怪但很惊悚好不好!
“总之你不能没经过我允许,就爬上我的床!”
“朕是皇帝,可以不经过任何人的允许,想去哪就去哪。”
“……那你怎么不去爬陆琼的床?”
东方玄篁神色突然严肃起来,嘴角的笑也扯平了,他坐起身来,鹰一般的眼睛注视着许思言:
“为什么是陆琼,你知道了什么?”
东方玄篁认真的时候气场一米八,严肃的时候气场高达两米,不愧是天子的王八之气。
许思言暗自吐槽,但是对待这个问题,许思言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希望以此达成交易:
“我都知道了。”
东方玄篁一时脑袋嗡鸣,许久才找回自已的声音:
“……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
看出来的?难道是他没安慰清妃,而跑去嘉奖陆琼的时候吗?
“就因为那个时候我选择了陆琼,没选择你?”
东方玄篁恍惚到甚至忘记了自称“朕”。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不过那不重要,许思言点了点头:“是。”
东方玄篁疯狂想要挽救些什么:“你误会了,我跟陆琼没什么。”
“是吗?你不会立他为妃?”
许思言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东方玄篁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语言击碎了。
他无法继续撒谎。
立陆琼为妃,甚至为后,已经成了他和相国、陆朔、陆琼,甚至还有更多人的誓约,他无法轻易违背。
许思言看东方玄篁的神情就知道了答案,意料之中,无悲有喜——
皇帝初心不改真是让他谢天谢地!
现在便是他以退为进的好时机!
许思言爬下了床,跪在地上,在东方玄篁尚在愣怔时就完成了叩拜大礼:
“皇上,我愿自请离宫,成全您和陆小将军!”
东方玄篁想扶起许思言的手僵在原地,微微颤抖,他数次张口,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说……什么?”
“皇上既然不喜欢我,我便没有继续留在宫中的必要了,不是吗?”许思言再次重复,“我愿自请离宫,成全您和陆小将军!”
东方玄篁好像突然发了狂,他坐在床沿,将许思言拽向自已,力气之大甚至让许思言将手撑在床边时拍出了闷响。
许思言抬手便撞见东方玄篁红得泣血的眼睛,他的声音也嘶哑狰狞得骇人:
“谢世清,没有我的允许,你妄想踏出炎宫城一步!离宫?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