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沉思良久,从道袍里掏出一个狼形玉佩,这玉佩却是血红色的。
他把血红玉佩递给广智,说:“若有急事,滴一滴血在上面,我顷刻便知。”
广智又问道:“什么血都可以?”
东郭先生皱了皱眉:“任何血都可。不过你最好不要用污秽之血。”
他转换成鬼体,化成一道黑气,冲出刘府,融入茫茫夜色。
等了一会儿,广智偷偷摸摸咬了咬食指,从伤口中挤出一点血,擦在玉佩上,便见一道黑气冲了进来,化成东郭先生的模样。
刘兰君笑道:“东郭先生修的什么遁术?”
东郭先生淡然说道:“我又没走远,藏在府外看你会不会悄悄溜了。”
广智对着他傻笑:“我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东郭先生不语,他靠近广智,一指头点在玉佩上,这才说:“没事不要乱用,骗人的次数多了,也就没人会相信你了。”
“我在玉佩上施了法术,以后只有你的心头血才有用。”
广智连连点头,东郭先生这才又化气飞走。
于是刘兰君派了一个仆人领广智前去客房歇息。
半路上,广智看见了刘兰芝,她正在对着天上的月亮唉声叹气。
他心里嘀咕,也不知道这兄妹俩各自有什么心事,皆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半夜,广智被一阵悉悉索索的杂音弄醒。他爬起床来,从窗户望去,正看见刘兰芝蹑手蹑脚地翻墙。
她身手利落,弄出的噪音也不大,若非广智离得近,也听不见。
刘兰芝很快就踩着墙角的柴火爬上了墙,然后纵身跃下。
广智心里大呼有趣,他虽被东郭先生封了变化,不能变回狼形,但刘府的墙壁还拦不住他。
他也悄悄跳出去,远远跟在刘兰芝后面。
月光照下,太阴之力在广智浑身上下流动,他只觉浑身舒泰,差点忍不住哼出声来。
刘兰芝走得很快,一路溜到城边,翻出城墙,这段城墙却是没士兵看守的。
她出了城,不时还回头打量几番,最后到了一处湖边。
已是初秋,湖中荷叶有些衰败,湖边有座凉亭,里面坐着个身穿麻布衣服的少年,用一只竹笛吹奏着什么。
少年吹奏得入了神,广智躲在阴影里细细听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听不懂。
刘兰芝见了少年,便悄悄走到他背后蹲下,忽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夹着嗓子说:“猜猜我是谁?”
少年也不挣扎,道:“你是那秦家的闺秀。”
刘兰芝撇着嘴:“不对,再猜。”
少年又道:“那便是罗敷姑娘了。”
刘兰芝放开手,气道:“你约了这么多姑娘?”
少年转身抱住她,笑着说:“原来是刘家的小姐。”
刘兰芝却气哭了,推开他:“快说,你到底认识多少姑娘?”
少年连忙从地上捧起一束发黑的萱草,道:“对天发誓,我只认识兰芝姑娘。”
刘兰芝嗔怒:“你连我不喜欢萱草都忘了吗?”
少年赶紧换了一束有点蔫的兰草,讨好道:“扈江离与辟芷兮,纫芝兰以为佩。我真的只认识你。”
刘兰芝这才破涕为笑:“你这书呆子,总会挑些好听的话,是不是对别家的姑娘也这么说的?”
她咯咯笑着去扯少年的手臂:“江离和辟芷又是谁家姑娘?”
广智从未听过此等肉麻的情话,躲在阴影里只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那边,少年已经哄好了刘兰芝,她偎依在他怀里,两人喋喋不休说着情话,直到月上中天,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分离。
刘兰芝打着呵欠,广智先她一步顺着原路返回,翻过城墙,越过围墙,进了屋子,躺在床上,只觉口干舌燥,心中一股冲动,浑身燥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昏昏沉沉中听见刘兰君正在破口大骂,顶着黑眼圈出门查看,天都亮了,已经是第二日了。
广智拉住一个仆人询问,仆人说:“兰芝小姐昨夜与焦仲卿幽会,被好事之人撞见了,密告给老爷,老爷正在生气呢。”
焦仲卿,是那个少年吗?
广智心中思索:“这事儿有些奇怪,昨夜我未曾见到别人啊。”
他来到大厅,刘兰芝正跪在台阶上,满脸倔强。
刘兰君见了广智,心中叹息:“倒是让贵客笑话了。”
广智闷声道:“不知何事,让刘大哥发怒?”
刘兰君缓缓坐下,扶着胸口,道:“广智兄弟既然见着了,那也不必瞒你。”
他娓娓道来:“我父母早逝,与兰芝相依为命。我贩卖布匹,忍气吞声多年,才在庐江郡搏得如今的家业。”
“只是我这妹妹,自小就被我宠坏了。”
“她想学箜篌,我便寻来名师细细教导,想读私塾,我也托人得了名额。”
“但她的性格越来越刁钻,竟想与焦家的穷小子私定终生。”
“那焦仲卿一无功名在手,二无手艺傍身,有什么好的?”
“他只是贪图富贵,想从兰芝处骗取钱财。”
刘兰芝却打断了他的话:“哥,我们两情相悦,轮得到你来数落他?”
刘兰君接着对广智说:“你看那小子油嘴滑舌,把我妹妹的魂儿都骗走了,还没嫁人,心就不在我这里了。”
他又对刘兰芝说:“你嫁给他,他拿什么养活你?”
“你现在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还穿着粗布衣服。”
刘兰芝不悦:“我自已会想办法。我们的事,不要你管。”
刘兰君气急:“是你养他还是他养你?”
刘兰芝一下子站了起来,眼里淌着泪水,拔腿就跑出了刘府。
刘兰君心中苦闷至极,自从父母走后,他只有这么个妹妹,舍不得打骂。
他把自已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妹妹。刘兰芝想要的,他都想方设法弄到手,送于她。
但刘兰芝渐渐长大,与他却愈行愈远,和焦仲卿相比,他仿佛才是那个外人。
他看着广智,心中有了个主意。
广智默然无语,人间的事情纷乱繁杂,谁都有自已的道理。
他只是个受鬼所制的小妖,看不清世事,道不明世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