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颎平静道:“先前我欲救火,你却不想;如今你欲走水,我却也不想了。”
他为了讨要到圣旨,违心加入宦官一方,逮捕镇压了一批太学生。结果携带圣旨回来,山火竟然已消,他的努力全然白费力气了。
龙渊从一开始就想算计他,自已像个伶人,在众人面前笨拙的出演了一个笑话。
他只觉得心累,这些妖怪,当真是损人不利已,真想一剑全杀了。
龙渊目光游离不定,张了张嘴,却也没说出声来。
事情的发展,从一开始就脱离了他的设想,最后变得面目全非,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已。
最后,他勉强出口道:“段将军,此间事已了,我明日就会启程,回归龙宫。还请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东郭先生讶然:“你不想管黄河水府了?”
修羊公将黄河水府覆灭的事情大致讲了一下,让东郭先生嗟叹唏嘘,段颎却看不出是个什么心情。
他漠然道:“将功补过?你想做什么事与我无关,我也不会用圣旨来压你。”
龙渊沉默片刻,道:“多谢将军恩典。行雨之时,我会以真龙之水取代黄河水精,不使黄河横断,影响到下游水流。”
段颎也不知听没听到龙渊的话,收了水光莲花转身便走,没有再说一个字。
修羊公促狭问道:“龙渊,老子问你,你一夜就能浇灭所有贺兰山脉的火气吗?”
龙渊愣住了,苦笑道:“看来我的行程又要向后拖延了。”
大仇得报,此方再无牵挂,他现在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飞走。
他看着重伤的广智,心中颇为歉意,一切皆因他有私心而起。
龙渊想了想,道:“广智之伤,东郭不必担忧。虽然黄河水精不可轻用,但呆在它旁边,其滋润万物之力,也有助于你徒儿的伤势。”
“如此,多谢龙渊将军了。”东郭先生拱手道谢,解开了自已的法术。
修羊公笑道:“好好好,这下子不用浪费老子的人情了。想请个医仙来也不容易啊。”
龙渊瞪了他一眼,用水流卷起广智,并向修羊公讨要了些贵重的草药,转身欲走。
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扭头对东郭先生说:“东郭,我还是提醒你一下。昨日,中山牛君想趁火打劫讨走水府收藏的一件宝物,最后被我打发走了。”
中山牛君?那些老仇家又想做什么?
东郭先生心头一动,询问道:“不知是何法宝,能让他亲自前来,你将宝物给他了?”
龙渊摇头道:“不可能给的。他想要的,是禹王治水用的开山斧。”
东郭先生面色微变,世人皆知龙宫富有四海,水府富甲一方,不想连禹王神器也落入其手中。
再联想到孔雀妖王与八部众之事,他不禁与修羊公面面相觑,忧心忡忡。
修羊公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捂着嘴小声道:“这群夯货,比老子还要大胆哩!他们来讨要开山斧,莫非是想破开五行山?”
妖怪寿命远比人族漫长,日积月累,总会知道一些隐秘的事情,比如五行山下压着一个凶暴的妖王。
但他也是妖怪出身,心中又有些窃喜。
妖怪之属,不似人族,没有妖族这个概念。
草,兔,狼,虎,熊,环环相食,能说他们化成的草妖,兔妖,狼妖,虎妖,熊妖,是一个种族吗?
他们能抑制自已的天性,和平共处,已是不易。
君不见,八部众在被觉者慑服之前,也彼此斗争不断。
长久以来,妖怪不仅与人斗,也与妖斗。
在修羊公看来,若真能有位唯我独尊的妖王,能像觉者撮合八部众一般,将之一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龙渊面色不善:“老羊头,你高兴些什么?”
东郭先生看着龙渊,神色凝重:“此事关系重大。龙渊将军,那开山斧,可还留在水府中?”
龙渊本想直接说开山斧被别人拿走了,但又怕这样会没完没了,东郭先生一直追问下去。
他想了想改口道:“前任黄河水君,将开山斧送去龙宫了。你们莫要担忧,狼国的妖怪得不到它,五行山无忧矣。”
说完,不等东郭先生回话,他转身腾空而起,化为粗壮的黑色巨龙,带着广智潜入不再沸腾的黄河水中。
一刻后,安顿好广智的黑龙破水而出,沿着贺兰山高低不平的山势游走。
游走的黑龙身后,跟着浓重的水汽乌云,贺兰山下雨了。
先落下的,是白亮的、碗口大的雨点。雨点越下越密,连接成串。
最后,滂沱的雨水从翻滚的乌云里倾泻而出,似千排琼树绽放,万重雪峰崩塌,浩浩荡荡,奔流直下。
随着龙渊的前进轨迹,雨水宛如无数条狂舞的银龙,跟着他怒吼着扑咬向大地,沿着崎岖不平的山体兴风作浪。
水气渐渐压过了残余的火气,四周一片空濛,来回飘荡着白茫茫的水雾。
大雨下了七天七夜,贺兰山也焕然一新,外体的琉璃层脱落,露出了里面斑驳的泥土。
龙渊把痊愈的广智还给东郭先生,道:“东郭,来来来,看看看,我还你一个完整无缺的好徒弟。”
广智讷讷不言,他穿着暗金盔甲,浑身上下散发出清远淡雅的香气,头上却没了紧那罗所赠的元神白莲。
身体上的伤容易痊愈,心灵上的伤却难以治疗。
东郭先生望着自已的便宜徒弟,叹气道:“广智,你又想回黑风山了吗?”
广智闭眼不答,反问出另一个问题:“师父,你可知道,紧那罗已经圆寂了。”
“什么?”东郭先生诧异至极:“此事,我不知!”
圆寂,那不就是死了?
他与僧人紧那罗,在巴蜀见了第一面,在庐江城孔雀妖王事后,见了第二面。
虽然相见次数不多,但从他随手镇压住了广智的妖气,东郭先生就看得出来,紧那罗是个有大神通的僧人。
只是紧那罗心怀慈悲,做事时自缚手脚,不肯轻易动用法力,这样一个身怀大神通的僧人,怎么不明不白,不声不响地死在神州了。
他在庐江城说,来神州是为了找到一个趁乱逃走的灵魂,他的死,莫非与这灵魂有关!
这个灵魂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