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完,苏渐似用尽了气力,身子一下软在李贽的怀里,心如擂鼓。
“好。”
李贽清澈的嗓音自苏渐的头顶落下,苏渐如遭雷击。
苏渐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
“你...确定我可以出去?”
苏渐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李贽的脸色,心里是飘忽的,找不到实地,他强调道:“我是说,我要出这间小院。”
“我知道,可以。”
这...就行了?苏渐舔了舔嘴唇,身子在李贽的怀里动了动,李贽睁眼,低头看压抑不住惊喜的苏渐,唇角不着痕迹的勾起。
他知道,苏渐已经忘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忘了,他本就该在小院之外的,但他忘了,此刻他认为这是自已给他的小幸福。
先收走,再施舍,被施舍者自然会感激涕零,这是颠破不变的定理。
而李贽怀里的苏渐,在片刻的失神过后,他微抬眼角,看着小院的一角天空,觉得这片天同三年前是有所不同的,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他怔怔的看着,缩在身前的手动了动,想要伸出去握住这片天空....
“不过我也有条件的。”李贽的声音慵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一则,你去哪儿必须告诉我,二则,我差人去找你时,你必须来,三则,记得天黑前回家。”
“如果再同之前....”李贽说到这里,起身将苏渐的身子掰正,捏着他的下巴沉声道:“我不会让你再下那张床。”
说着,李贽嘴角挂着笑,手在缓缓下移,轻轻捏住了苏渐的喉咙,他没有用力,但是苏渐明显呼吸一滞。
李贽含笑注视着苏渐带着惊恐的眼睛,轻抚他的脸颊道:“只要你乖乖的,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明白了吗?”
苏渐艰难的移开视线,看向从灌木丛里跑出来的毛球,他心底是畏惧这样状似温柔的李贽,明明是笑着的,却让苏渐有直视猛虎的错觉。
这错觉让他胆战心惊!连顺畅的呼吸都变成奢望,先前有的惊喜瞬间散去。
毛球来到苏渐的脚下,他蹲下身抱起它,低声嗯了一下,算是应了李贽的条件,李贽却开心一笑,来到苏渐身边揉乱他柔顺的长发,“真乖。”
苏渐心内腹诽,埋下头,不让李贽看见他眼里的挣扎,时而是妥协,时而是愤怒。
李贽抬眼看了一下天色,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苏渐此时哪里有胃口,应付一句:“随意吧。”
说完便抱着毛球到了凉亭里,拿桌上的小食逗弄着他,动作是漫不经心的,李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算好,他收敛了笑意,也收敛了眼里的精芒。
他让苏渐掉下过深渊,他当然知道,甚至是自信的知道,从深渊里好不容易爬出来的苏渐是断然不会想要再掉下去的,因而,他会守着自已立下的规矩,寸步不逾。
晚饭又是李贽亲自动手做的,小院的厨房离凉亭不远,里面的菜食自然不缺,嬷嬷每天都会采买新鲜的菜食。
厨房里的李贽忙的乒乒乓乓的,动静其实不大,但苏渐格外注意,此时也听得心烦意乱,便没有心思继续逗弄毛球,干脆将手里的肉脯扔掉,看着毛球颠簸的找寻。
胡思乱想间,他的思绪飘到了那天。
那是他的第二次逃跑,不出意外的,他再一次被绑在那张床上,李贽站在床边,手指在他脖颈处的铁环上画着圈,若有所思道:“十二月二十四了...”
苏渐咬牙切齿的瞪着李贽,就是不言语,李贽的手指从铁环上移到了苏渐的脸上,他的手指比铁环还要冰冷。
“你的父亲,要过五十大寿了。”
李贽说的漫不经心,苏渐听的遍体寒意,他咬着牙,愤愤的瞪着李贽,睚眦尽裂。
“你威胁我?李贽!你就是个禽兽!”苏渐将身上的铁链挣的咵咵作响。
李贽后退两步站定,直视苏渐,坦然道:“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你!”苏渐没想到李贽如此直白的承认,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两个选择,要么,我和你一起回去,要么,你父亲的寿辰变葬礼。”
浑身发抖的苏渐喘着气,瞪着李贽,半晌才咬着牙说道:“你和我一起回去。”
“那好。”李贽嘴角勾起笑意,开始整理被愤怒的苏渐弄得狼藉的床单,他对苏渐的选择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除了顺从他,苏渐别无选择。
“我们明天出发,我会让嬷嬷和邓忠过来接你。”李贽站在床位,厚重的阴影笼罩了他,一串钥匙被他扔到苏渐的脸侧,“记住,要乖乖的。”
“好....”
见李贽在等他的回答,苏渐只好闭着眼,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一行清泪自眼尾滑落,在枕头上晕出大片的屈辱和愤恨。
上次被抓住,他卖可怜李贽至少只是玩弄他的身体,这次玩弄身体不说,还玩上精神威胁了,李贽这头牲口,迟早送菜市口!
苏渐毫不掩饰眼神里的怨毒,李贽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嘴角还挂着玩味的笑,就更惹得苏渐悲愤了。
在李贽眼里,苏渐“学乖”是肯定的,现在他要做的事,就是一步步让苏渐在他这里,找到“妥协”的余地。
这样,自已的让步才会是对苏渐的“施舍”,而苏渐选择接受这种“施舍”,就已经是沦陷的过程了....
而当时的苏渐,并不知道这一次次的妥协,就是沦陷,包括此时凉亭里的苏渐,在回想起这一幕时,也只是怔然今天的李贽似乎格外温柔。
会是...又一次的试探吗?
苏渐怔怔的想着,直到厨房里的李贽过来叫他吃饭,他这才回过神来,木然的走进餐厅。
“怎么?没胃口?”李贽将挑干净刺儿的鱼肉夹到苏渐的碗里,苏渐只是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一口没吃。
李贽见苏渐不说话,陡然沉默了下来,心中一点怒火燃起,却又很快消弭,而后化作一丝痛楚,带动他牵出一抹苦笑。
随即又想到,是不是自已这一年把弦拉的太紧了,让苏渐太紧张了?当然,他知道苏渐现在是不可能离开自已的,而这也是他所追求的,但他要得到的,是苏渐这个人,不是一具名为苏渐的肉体!
“苏渐一定是我的,从骨肉到灵魂,都会是我的!”
一念及此,李贽也放下了碗筷,定定的看着苏渐,眼神里透出挣扎,片刻后,他淡淡开口:“想回学宫吗?”
苏渐一愣,抬眼看着李贽,眼里满是惊疑,李贽道:“不想回就算了。”
苏渐赶忙问道:“回去做什么?继续读书?你会同意?”
三年多了,除了嬷嬷和门口的侍卫以外,李贽愣是没让他单独接触过其他的人,上次去交画都让苏渐意外的不行,现在这人居然说让他回学宫?试探的伎俩都幼稚到这种程度了吗?
“会。”
李贽的回答干脆的出乎苏渐的意料,他重新拿起碗筷,默默的吃了起来,并不去看苏渐。
而苏渐的眼神在闪动,他分不出来眼前这个男人今天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哪个回答是真心诚意的,哪句话又是无意的试探。
“我去学宫还能做什么呢?读书吗?呵....”
苏渐的笑满含苦涩,这并不是他的故作姿态,三年时间,除了迎合李贽,他的书生意气几乎被消磨殆尽。
“当先生,教丹青,怎么样?”
李贽说完,又夹了一块鱼肉到苏渐的碗里,身子前倾,语气里带了命令,“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好好吃饭。”
苏渐被李贽整的懵懵的,他默默的拿起筷子,一顿饭吃的云里雾里的,跟着又被李贽赶去房间睡觉,李贽则留下来收拾。
收拾好餐桌,李贽默默走向房间,可将要推门时,他的动作停滞了。
发自心底的,他肯定是想将苏渐圈起来,只允许他一人靠近,但理性出发,这样得到的苏渐只是肉体,他必须退一步,给苏渐一个喘息的余地,一个适当的距离,这样才能让他重新认识自已,让他心甘情愿的沦陷,自愿走进他为他编织的囚笼。
隔着窗格,他看着那道蜷缩在床上的身影,指尖不自觉的勾勒,跟着嘴角也勾勒出一道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