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渐闻言霍然起身,满脸惊愕。
“初时我与你同样震惊。”时大匠将苏渐按着坐下,道:“毕竟事关官家颜面,但凡有半点差池,于我时家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于是我强拉着光北,央他说了原由....”时大匠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卷,展开一看,正是时晴雪之前给苏渐看过的那张,时大匠指着画中右侧的程绣道:“光北说....那王妃遗体眼下....没有痣。”
“我怕是光北看错了,便强要光北再去看一眼遗体,光北也知事情严重,转回王府想再去瞧一眼,却被告知王妃遗体已经封棺了”
“封棺!怎可能?即便是寻常人家也讲究个停灵七日,这....”
“就是如此,光北得到的答复是王妃害的是肺病,王爷怕这病过到其他人身上....”
“呵~王爷好生凉薄啊...”
苏渐黯然坐下,时大匠继续说道:“光北倒是觉得,此举定是因那病逝之人不是程绣之故,王府为此做的遮掩。”
“更令光北心寒的,是程泽失踪一事,自王妃病故那日起,程泽便下落不明了,大理寺的解释是外调黄州,可光北查过,那边没有程泽的消息,黄州又太远,于是光北便从王妃那里入手,开始调查此事。”
“但没曾想,仅过了一月,光北于大理寺的衙门与时家老宅便发生了火灾,人员是一个没伤,但光北调查出的有关王妃的调查典案与大部分的画像....无一幸免。”
“不光如此,那时还年幼的晴雪,甚至于家里失踪过一次,过了一旬,却重又在家里出现了,光北被吓得不轻,自那以后明里已经不敢再调查下去了。”
“但我知道,依他执拗的性子,肯定还在暗里调查,好在动作不大,我们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直到....”
时大匠没有再说下去,但苏渐知道,是直到自已过来找他,换言之,时捕头的死,一定程度是由于自已。
苏渐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但还未出言,便被时大匠阻了,他直言道:“苏公子不必介怀,此事于公,光北身为大理寺捕头,理应查明疑点,于私,那是光北生前好友程泽的案子,因此,那人不管是出于报复也好,或是因公子出现而使得光北重又调查也罢,毕竟公子不是杀人者...”
“苏公子,我时凤南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再者光北与我说过,他看得出,你与我时家,同样恨他,因此,今日我来了。”
苏渐哽咽,片刻后起身拜倒,郑重说道:“时先生大义。”
时大匠勉强一笑,侧身避过了苏渐那一礼,扶着苏渐坐下后问道:“苏公子有何打算?”
苏渐无奈摇头道:“实在不知,我于他,蚍蜉撼树一般。”
李贽于他,无论地位或是手段,相差太过于悬殊,或许他可以借着“玩物”的身份,与他耍些小脾气,但若真惹怒他,现在的苏渐是不敢的。
毕竟,如果他只身一人,大不了与李贽血溅五步,但,李贽手里捏着的,是他父母亲友故旧的命啊....
想到这里,苏渐动容,他握住时大匠的手腕道:“有一事,时大匠须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试一试的,但是您不一样,您还有时姑娘在啊。”
时大匠覆盖住苏渐的手掌,温和一笑道:“我又何尝不知?但光北的死提醒我了,我和晴雪两人要想活命,唯有一途。”
“什么?”
“扳倒那人。”
苏渐默然,片刻后说道:“小子还是要多嘴一句,若不然,咱们先一步把时姑娘送到某个乡野僻静之地?”
时大匠笑道:“我知你心意,老夫会考虑的,那今日先这样,我先回去重新梳理一下,然后再与你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苏渐道:“白宗元是我至交好友,后面如有联系的必要,我...”
“此事我已有安排。”时大匠道:“我有两只信鸽在手上,后面与他飞鸽传书。”
苏渐再拜:“那就,万事小心。”
时大匠起身拱手,深深看了苏渐一眼:“你也是,有你在,我们才有可能。”
苏渐沉声道:“小子省得的。”
苏渐何止是明白?李贽于他的威压和他想脱离李贽的决心是一样重的,时大匠离了他,无法近距离的获取李贽的消息,苏渐离了时大匠,报复李贽只能说是想想而已。
拜别时大匠后,苏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虽已知道了誉王妃这一足以撕开官家丑闻的密事,但同时,苏渐也得到了一大把谜团。
比如,那张被烧的残缺的画是李纨给他的,苏渐的原本猜测是李纨想通过自已,让那张画被李贽看见,好吓一吓他。
但在前日,李贽亲手将那个蜡丸扔到他面前后,苏渐就真不知道李纨是想干嘛了。
再比如,如果真按时捕头所说,死的那个王妃不是程绣本人的话,那真正的程绣在哪里?李贽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一切只是时捕头的猜测,那为什么程泽会下落不明?李贽到底在遮掩什么呢?
一切...都是谜啊,好在现在苏渐不再似从前那般毫无头绪了,他现在只期待着,时大匠那边到底能理出怎样的头绪。
“咚咚!”
在苏渐还在踱步时,门被敲响。
“进。”
“公子,您等的客人到了。”小二推开门,侧身让开,引着白宗元进来了。
“好你个白宗元!挑的好地方!”
苏渐笑骂着上前,一拳砸到了白宗元的肩膀上,他自然知道这里肯定是时大匠挑的,不过需要把这一幕演给小二看。
“哼!不狠狠宰你一顿,我难消心头之恨。”
白宗元也很配合,收起折扇大摇大摆的喊道:“小二!听着!上等酒席给我上一桌,十年的汾酒先上两坛解解渴。”
小二笑着答应,不过还是看了苏渐一眼,苏渐瞪着白宗元,咬牙喊道:“按他的上!撑不死他。”
“得嘞~爷,您稍等。”小二乐的躬身退去。
像望江楼这种规格的酒楼,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吃喝二字了,这里一张桌子摆出来,坐在桌上的人,享用的是宴。
是既有吃喝,又有舞乐,还有观景。
苏渐凭栏远眺,护城河上雾聚成烟,远山处红叶翩翩,白宗元与他并肩而立。
苏渐在看景,而他,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