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守将顾成奏曰:
窃以为,云南、两广远在边陲,蛮夷间尝窃发壁,犹蜂虿之毒,然不足虑。东南海彊 虽倭寇时复出没,然止一时剽掠,但令沿海滨卫严加提防亦足。所虑惟北虏遗孽,其众强 悍,其心狡黠,睢盱侦伺,侵扰边疆,经国远谋,当为深虑。窃谓及其未动之时,宜先遣 人赏赉招谕,以窥其动静。预敕缘边军卫暨边境关隘,高城垣,深壕堑,屯田储积,操兵 养马,以备不虞。我既预为之防,虏亦何能为患?若其留家漠北,轻兵入寇,必持狐疑, 不敢深入;纵其轻入,官军据险设伏以待之,彼其不展,应拨发伏,擒杀必多。如此数年, 虏当远遁,甚何敢复寇中国哉!
朱能年轻轻病逝,皇后又染疴在床,多日来永乐一直怏怏不快,徐后悄悄嘱托后宫嫔 妃百般相劝,小心翼翼,才有了喜色,但看着各处奏疏如雪片般飞来,仍毫无兴致,非关 百姓生计、军国大政的依然放在一旁,及见了老将军顾成的奏章,眼前才为之一亮,御批道:“卿事皇考,从朕于艰难之际,忠而自信,勇而善谋,协成巨济,劳绩居多。爰命往 镇贵州,高年乃心不忘朝廷,遣人赍千锭,文绮四匹赐卿。”
写罢,对等在殿外的诸臣说了声:“进来吧!” 蹇义、夏原吉、金忠、胡广、杨荣、金幼孜等这才鱼贯而入,行过礼,在便殿御座前侍立。 “老将军顾成给朕上了一份奏折,朕反复看了几遍,颇有所悟,与朕今日欲与众卿所议十分贴合。”似乎是转瞬之间,永乐已变得意气风发。 人就是这么怪,在黑暗中行走久了,不见尽头,心中焦躁之时,前面一束光亮,尽管照不见眼前,也有了希望,有了奔头,心境也就大不一样了。 “我大明之劲敌何在?是倭寇还是西南蛮夷?抑或是骤起的乌合之众?都不是,恰恰是貌似遥远却倏来倏往的北虏遗孽。朕一点都不想开兵见仗,所以,瓦剌也好,鞑靼也罢, 一律遣使通好,图的是相安无事,百姓安居。卿等也清楚,百姓乐业了吗?没有。瓦剌、 鞑靼相互间仇杀不断,又不时寻衅塞下,扰我边镇,掳我黎民。先帝之功业昭彰日月,将 士们血里火里拼杀,驱虏远遁;朕承继大统,纵不能使这江山增色多少,至少也不使百姓累遭敌虏蹂躏才是啊!”
永乐说着,走下御座,在殿里踱步,把折子传给蹇义,继续道,“顾成的奏折,使朕 的心智更清晰了。往前说,气势汹汹要伐我大明为残元复仇的撒马尔罕,因可汗帖木儿之 死一夜间土崩瓦解;往近里说,张辅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交趾平定指日可待;仰望西北, 心独不畅,鞑靼、瓦剌叛服不常,不时寻衅,掳掠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朕虽不愿轻 启兵端,天威震怒之时,必欲根绝危我大明社稷之乱源也未可知,倾力为后世子孙造一方 太平沃土。户、兵两部要弄清底数,在开平、大同、宣府、东胜、辽东等边镇备足粮草, 务使边饷充裕,大军出塞运用自如,连陈瑄也不用常年忙忙碌碌地往北京、辽东运送禄米 了。”
众人有点迷惑,陈瑄不运,边镇又何以自足?只有金忠、夏原吉明白了皇上的心思, 见他已从朱能的病逝中缓过神来,心下欢喜,看着他又回到御座上,原吉点破话题,拱手 道:“仓廪之足在于丰稔,而丰稔之基在于不误农事。除百姓每年赋税粮三千余万石外, 就是大兴屯田了。太祖皇帝学古之大将,于我大明肇基之初立民兵万户府,在龙江一带实 施军屯,由卫所统领,诸将中康茂才的屯绩最好,多次得到太祖皇帝的褒奖,后来便专遣 大将邓愈、汤和总理屯政之事。再就是民屯。时战乱方息,朝廷一方面招募流亡或使用罪 徙者,一方面迁徙百姓就耕宽乡,此即民屯,由当地官府负责。洪武三年后军屯、民屯扩 展到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北平及直隶淮安,六年以后又扩至宁夏及四川西南。太祖 还嫌这万里江山荒野开辟太慢,又招募盐商在各边地‘开中’,由盐商负责屯种,依收粮 多寡发给盐引,准其贩盐,此即商屯。洪武二十年,我大军出辽东击败纳哈出后,自东胜 以西至宁夏、河西、察罕脑儿,东胜以东至大同、宣府、开平、大宁、辽东直至鸭绿江边 之广阔地域,天下卫所、州县军民则皆事垦辟,千里原野,人头攒动,实我大明蒸蒸日隆、 生机勃发之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