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福站起来,拱拱手,一副天下在心的样子:“皇上,自元顺帝被赶出大都,逃往塞外,这残元朝廷内部争权夺利、打来打去的,几时安宁过?自已打着不过瘾了,又和瓦剌干,时不时还要寇打我大明边地。本雅失里,毛孩子一个,说不定哪一天又被哪位权臣废 了呢,臣意不用理睬他。”
“蒙元内部自相残杀我们没有办法,”兵部尚书金忠道,“臣以为,本雅失里虽没什么实力,可形式上还是蒙元诸部的大可汗,这么大变动,其他番国、部落都看着呢,不睬不行。我看,皇上可书谕本雅失里,既书我天朝自太祖以来善待元裔之心,再晓以福祸, 明白告诉他,元运已迄,勿做逆天之事。”
“甚好。”永乐点头。 “诏书上这样说,看是否合适,”杨荣加以完善,“元运既迄,四十年里,顺帝之后凡六传,未闻一人善终。我皇考高皇帝,于元氏子孙多加抚恤,来归者随其心愿,辄令 北还,人所共知。其子孙不绝如线,祸福由分,尔宜审处。”
“正是朕要说的。再加上遣顺帝长孙崇礼侯买的里八腊北归为太子之事。勉仁、幼孜起草,朕阅后汉文由沈度书写,蒙文由李贤译成并书写。”
“科臣私下在议着连续几年羁押囚犯,缓审或不审、不判的事呢,说是已写了弹劾的折子,不知皇上看了没有?”上一个话题间隔的工夫,金忠波澜不惊地说出了一件事涉三 法司的大事。说实在话,也只有他敢得罪三个衙门的堂官。
永乐没有言语,似是有些印象,遂在一大堆奏折里翻出了一份刑科左给事中耿通的折 子,见开头便写着:“刑部、都察院淹禁罪囚,瘐死者重……”接下来是一串数字,有根有据。
刑部尚书吕震、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都是皇上的心腹宠臣,打理建文罪臣的案子不遗余力,永乐十分满意。至于他们的所作所为他略知一二,“淹禁”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 想捞几个钱吗,长此以往又成何体统?耿通也是个刚直不阿的死大胆,你不理他,他会不停地上折子,连皇帝也无奈。事已至此,永乐直瞪着面前的吕震,看得吕震心里发毛,面红耳赤。
“黄俨,把都察院陈瑛和大理寺卿刘观统统给朕找过来。”永乐威严地吼道。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并称三法司,位于京城北面太平门外的钟山下。太祖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贯城”。意思是说,人间刑法在天上也有所反映。如一条绳子将北斗七星像珠子穿起来一样,环环相扣,外观上像一座天牢,环内空着说明刑名尚平,狱中无囚禁之人;贯内有星或数枚星星即刑罚繁滥。
永乐等得焦躁,待二人一进门,劈头就问吕震:“三法司的职责是什么?” 皇上的满脸怒容,早让吕震胆战了,心里一面骂着金忠、耿通,一面思虑着如何回复皇上,转圜过关。见皇上突然发问,赶忙和进来的陈、刘二人一起跪在地上磕头:“刑部 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
三个人被皇帝灼热的目光逼得心里直发虚,大冬天的一个劲淌汗。
“刑部尚书当得好自在?朕给你理一理,月系囚徒凡数百人,上千系囚或淹禁一年以
上,一月之内瘐死者九百三十余人,狱吏之毒何其忍哉,刑部之职何其烂哉!说说,多少 人冤死了,多少人是该死的,天气冱寒,久系不决,利欲把一班人的心都熏黑了吧?得了 多少宝钞给朕一一说说。”说罢,一拳擂在御案上,险些把茶碗震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