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本以为蓝家人酒醒后都会将醉酒时的事尽数遗忘,岂料青蘅君竟什么都记得。
那夜他自已所说之话,以及魏无羡所问之事,皆如刀刻斧凿般印在他脑海之中。
幸而青蘅君并未为难魏无羡,反倒与他愈发亲近了些,或许是因坦诚相待,彼此间皆有了各自的秘密。
然而,魏无羡在询问之时并未言明心悦之人的名字,致使青蘅君此后对他心中所藏之人极为好奇。
自将魏无羡带在身边后,他便时常在私下问他心属何人,若实在不愿说,那便告知他此人的爱好习性,也好为他出谋划策。
对此,魏无羡只得一次次搪塞过去,他又怎敢告知青蘅君,他所指之人乃是他的小儿子蓝忘机。
青蘅君放下手中公务,挑眉凝视着坐于他对面为他磨墨的魏无羡,道:“当真一丝都不肯透露给我?瞧你如此,便知你们之间毫无进展,现今唯有我能为你指点迷津了。”
魏无羡缩了缩脖子,道:“不必了,我们之间,即便说清了,外界大概也难以接受。”
青蘅君轻笑一声:“我与我夫人成亲,外界亦未曾接受过。你若与他情投意合,又何必在意他人看法。”
魏无羡停下手中动作,经青蘅君一番开导,心中略有触动,言辞闪烁道:“外人的看法我并不在意,但我不想让他因我而遭人非议。其实,能伴他左右,便已足矣。”
青蘅君点了点头,又埋头于公务,不过须臾,他忽地抬头凝视着他,满脸难以置信,“你且稍等,近日你不是一直在忘机身旁吗?你,你们……”
魏无羡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深知自已被青蘅君诱使说错了话,只盼他莫要再往蓝忘机身上想。
然而,他与蓝忘机之事,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青蘅君沉默良久,在脑海中仔细梳理着魏无羡和蓝忘机之间的过往,尽管他出关次数寥寥,时间短暂,但每次出关,似乎都能目睹这两人结伴同行。
往昔从未深思过蓝忘机望向魏无羡的目光,如今回想起来,只觉自已愚钝,那般浓烈的爱意,他身为过来人,竟丝毫未曾察觉。
他思索片刻,最终叹息一声,道:“罢了,既是忘机的抉择,我也无话可说,他开心便好。”
魏无羡微微一怔,未曾料到,青蘅君会接受的如此迅速,那可是他的儿子,自已的儿子喜欢男子,他似乎仅有一瞬的惊愕。
青蘅君伸手轻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知你尚且不明对忘机的情意,但我相信,忘机不会放弃你,你们终将携手同行。外界如何,你们皆无需挂怀,凡事有我。”
魏无羡顿感心中一暖,道:“多谢蓝宗主,我定不辜负蓝湛的一片赤诚之心,即便想不通自已的心意,我也会永远陪伴在他身旁。”
“无羡啊,我有个冒昧的请求,不知……”青蘅君凝视着他,神情格外郑重,令魏无羡不禁挺直了身躯。
结果他的下一句话,却使魏无羡呆愣当场,不知该如何回应,“忘机和曦臣从不愿唤我一声爹,也算是我的心病了。我寻思着,以忘机的性子,只要你说一句喜欢,他大概会迎娶你过门,既是如此,你可否唤我一声?权当满足我的一点私心。”
魏无羡有些茫然失措,时而挠挠头,时而整理衣衫,时而又在那里搅动手指,嘴巴张开许久却未能吐出一个字。
青蘅君见他如此为难,略有失望,道:“不必勉强,是我唐突了,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吧。”
魏无羡闻此心中稍安,他活这十余载,唯幼时曾喊过几声,自双亲离世,他流落街头,便再未唤过此称谓。
现今要他尊称青蘅君一声“爹”,实非易事。
不过,鉴于他与蓝忘机的关系,如此称呼倒也恰当,只是骤然改变称谓,着实难以习惯,尚需时日适应。
如此又历半载,青蘅君不再闭关,姑苏蓝氏之权复归其手,蓝启仁自此唯专注讲学,以培养更多贤良之士。
蓝忘机数月钻研,仍未觅得化解怨气之法,至于那只灵犬,因难以承受体内持续增长的怨气,已然爆体而亡。
而魏无羡亦于三月前重归蓝忘机身侧,与其一同出游,一同夜猎,甚是愉悦。
一日,岐山温氏将举办清谈盛会之事不胫而走,姑苏蓝氏作为名门望族之一,亦在受邀之列。
岐山温氏势大,无人敢于违抗,纵是对其厌恶至极,也只能率家族子弟前往参加清谈盛会。
对此,蓝忘机心有顾虑却不敢直言,待清谈会结束之后,岐山温氏定会以教化之名把各家子弟再度召往岐山,而那会是所有灾厄的开端。
依循前世记忆,姑苏蓝氏也将面临一场重大劫难,他的父亲会在那场劫难中……重伤身亡。
如此看来,有些事确实需要未雨绸缪了。
魏无羡静卧于静室后院的躺椅之上,悠然自得地吃着苹果,同时注视着蓝忘机练剑,“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岐山了,不知岐山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蓝忘机挥出最后一剑,反手将避尘置于身后,凝视着魏无羡那散漫的模样,眼中尽是无奈之色。
魏无羡见此,缓缓站起身来,端起案几上的茶杯,递向蓝忘机。然而,就在蓝忘机伸手去接之时,他却突然将茶杯抛向空中。
趁蓝忘机失神的瞬间,他掐诀唤出随便,紧紧握住剑柄,猛地挥剑朝蓝忘机攻去。蓝忘机回过神来,侧身闪过魏无羡的攻击,迅速进入战斗状态,与魏无羡展开交锋。
魏无羡的剑法几乎皆由蓝忘机所授,故而他的每一招每一式,蓝忘机都了然于心。
在绝对的压制之下,魏无羡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换了江家的剑法与之对抗,但也仅仅只是短暂的反压,很快便又被蓝忘机轻易化解。
紧接着,蓝忘机抓住时机,趁其不备将他手中的剑击飞。
两人的过招不过转瞬之间,被抛至空中的茶杯又在蓝忘机灵力的控制下减缓了降落的速度,并非掉落在地。
他伸手接住被自已击飞的随便,转身又以随便的剑尖接住茶杯,微微挑起剑身,让杯盏滑落至剑柄处,而后送至自已面前,轻抿一口茶。
这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又不失沉稳优雅,蓝忘机一袭白衣随风飘动,更显其俊美,令人惊叹不已。
魏无羡满脸幽怨地望着他,愤愤道:“不打了,打不过。”
蓝忘机将随便交还给他,并未多言。
他历经两世,无论是蓝家剑法还是江家剑法,都已烂熟于心,魏无羡无论如何都难以与之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