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还未将魏无羡送至屋门口,魏无羡便在他背上吐了出来,秽物沾染他一身。
若不是顾及魏无羡后背负伤,江澄定然会不管人死活,即刻将人扔出去,更会对他破口大骂。
可如今的他历经诸多风雨,较往昔沉稳许多,只是这张嘴却未曾沉稳下来,“魏无羡,你想死是不是!就不能回屋再吐?即便撑不到回屋,你好歹也知会我一声吧!”
他一路骂骂咧咧,终是将人背回屋内。望着自已满身污秽,他满心嫌恶,索性将衣物脱下丢弃在地上。
随后,他出门唤来两批侍从,一批前往莲池亭收拾碗筷,另一批则是命他们去为魏无羡清洗,还特意叮嘱要多加留意魏无羡后背的伤口。
此外,他丢在魏无羡屋里的那件衣服,无需送去清洗,直接扔掉即可。这衣服即便洗净,他也绝不再穿。
江澄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自已房内,简单洗漱后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许久,却毫无睡意。
此刻,他的脑海中满是蓝曦臣的那条抹额。算上前世,他在云深不知处听学已有两年,这卷云纹抹额的意义,他再清楚不过。
今夜他贸然扯下蓝曦臣的抹额,虽是无心之举,但以蓝家人的性情,恐怕会当真。
若是如此,他该如何让蓝曦臣将此事视若罔闻,毕竟他们皆是男子,即便抹额被他扯下,应当也作不得数。
纠结许久,江澄不禁忆起蓝曦臣高声喊出的那个深藏于他心底的秘密,隐约记得是提及蓝忘机喜欢上了某人。
当他听闻蓝忘机有心仪之人时,大为震惊,未曾料到蓝忘机如此刻板无趣之人,竟也会对别家姑娘心生爱慕。
他沉凝追忆前世诸事,竭力在自身记忆中觅得蓝忘机身旁出现过的女子。他们皆来自后世,蓝忘机若有倾心之人,必定是他前世曾有所接触的。
然而苦思良久,除了那位当众脱去家袍的女修外,蓝忘机似乎极少与女子有丝毫瓜葛。
而那位女修,据闻,她退出家族后便成为自由修士,与蓝忘机亦再无往来。
此外,与蓝忘机交集最多的,除了姑苏蓝氏之人,似乎唯有魏无羡了,总不能蓝忘机钟情之人会是魏无羡吧?
产生此等想法,江澄只觉荒谬,蓝忘机喜欢谁,都不可能会喜欢魏无羡。
虽说他们重生之后,蓝忘机第一时间便将魏无羡带走……
想到此处,江澄霍然坐起。
蓝忘机在第一时间便带走了魏无羡,并将他留在身旁,对他关怀备至。听学之时,每当见到他人出现在魏无羡身边时,还隐隐透着一丝敌意。
倘若蓝忘机心仪之人果真是魏无羡,那么他所觉察到的敌意,莫非是蓝忘机在吃醋?
可前世,魏无羡自听学起,便一直热衷于戏弄蓝忘机,妄图在他冷若冰霜的面容上看到别样的神色。
而蓝忘机对他,向来是满脸的厌弃。见魏无羡修习诡道,他更是巴不得即刻将他带回姑苏问罪,甚至欲废他一身修为。
不过,魏无羡身故之后,蓝忘机却突然现世,辗转于尘世,但凡有难,他必现身,博得个逢乱必出的美誉。
起初他并未在意蓝忘机的举动,直至魏无羡逝后第六年,他察觉蓝忘机并非单纯的逢乱必出,他似乎在寻觅什么。
为一探究竟,他跟踪了蓝忘机许久,见蓝忘机会在其他效仿魏无羡修诡道之人身旁停留,也会在听闻他人提及魏无羡时止步聆听。
若外人咒骂魏无羡,蓝忘机会眉头紧蹙,一道冷冽目光扫过令他们噤声。若外人夸赞魏无羡,蓝忘机则仅是面无表情地离去。
自那时起,他便深知蓝忘机所寻乃是一个人,且与他这六年来所寻之人相同。
后来,他与蓝忘机一前一后踏入废弃城池,为免被蓝忘机察觉,他仅是尾随他进入藏书阁,并未踏入密道。
在蓝忘机出来之前,他始终守在密道外,从而清晰地听到了蓝忘机突然喊出的那个名字。
他本欲冲入一探究竟,可刚迈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住了。若魏无羡当真在里面,他又该以何种身份去见他,又有何颜面去见他。
那一日,他在密道外不知等待了多久,直至蓝忘机拿着一本残卷出来,他才又悄然躲进了暗处。
只见蓝忘机寻得一处空旷之地,仔细研读书中内容后,用避尘划破手掌,以血在地上绘制阵法。
或许是蓝忘机过于专注,丝毫未曾察觉他的靠近,也不曾留意到,那本残卷被他看到了。
书中内容他虽看不懂,但其中“复活”二字被蓝忘机圈画了出来,这足以让他推测出,此刻这阵法的用途,也知晓蓝忘机妄图用这禁术法咒复活何人。
那时的他并不明白,蓝忘机明明厌恶魏无羡,却在魏无羡死后不断寻找他的下落,甚至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复活魏无羡。
如今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蓝忘机对魏无羡并非厌恶,而是喜欢。因爱之深沉,甘愿为他舍弃一切,只为奔向他,守护在他身旁。
江澄坐于榻上,修长的手指插入发间,眼神黯淡无光,声音颤抖,“你跟蓝忘机走了,那我呢?我该如何是好?”
前世,自魏无羡离世后,江澄便不知自已该何去何从,偌大的江家仅余他一人,莲花坞的欢声笑语已然消散,而他内心的烦闷从今往后无处倾诉。
他因恨而生,岐山温氏尚存之际,他凭借对温氏的仇恨,逐步重建云梦江氏,带领云梦江氏扳倒岐山温氏。
待岐山温氏灭亡,他已放下仇恨,携魏无羡与江厌离一同离开,于莲花坞安享生活。
即便爹娘已逝,只要他们三人不分离,他心中的家便不会崩塌。
岂料,一切安定后,金子轩亡故,江厌离亦随之而去,而他们的死皆由魏无羡所致。
他不知自已是否该恨魏无羡,他与江厌离皆是他活着的支柱。江厌离离世的瞬间,他只觉天崩地裂,心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反复回响:“从今往后,你便无家可归了。”
魏无羡害死他最后的亲人,他理应恨他,只是这份怨恨中夹杂了太多复杂情感,令他犹豫不决。今日形势所迫,他也别无选择。
如今能够重回过去,见爹娘姐姐皆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已面前,甚至比前世更加关爱自已,他本应欣喜才是,可少了魏无羡,他心中的家终究不完整。
且不说姑苏蓝氏不会放人,即便过了蓝忘机这一关,他也过不去。
黑暗中,一滴泪水伴随着一句充满绝望的话语滴落:
“原来云梦双杰,果真只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