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蓝忘机眼睫轻颤,悠悠转醒。
他艰难地支起身子,手扶额头,只觉周身绵软无力。
蓦地,身侧传来低低的呢喃,转头看去,只见魏无羡一如他昏睡之前,静静地守在他身旁。
不知是他苏醒的动作稍大,扰醒了魏无羡,亦或是魏无羡心中牵挂蓝忘机,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保持着警觉。
魏无羡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尚未完全清醒,“蓝湛,你醒了?”
“嗯。”蓝忘机轻声应道,继而又问,“你,一直在此?”
魏无羡站起身来,轻轻捶打着有些发麻的双腿,说道:“倒也没有,我也是睡了两日才醒。昨夜见你屋内无人,担心你夜里有需,便过来了。我只是怕你无人照顾,并非特意来此,莫要误会。”
这后一句话,魏无羡说得极轻,仿佛生怕被人听见,也不知是说给蓝忘机听的,还是为自已寻的托词。
蓝忘机尚未回应,就见眼前魏无羡的面庞骤然放大,他下意识地向后一仰,却被魏无羡扶着后脑的手拦住。
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他不禁喉结滑动,心跳愈发急促,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嗓子眼。
他的脸上虽依旧是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情,但那红透的双耳足以表明他此刻有多么紧张,甚至是兴奋。
自从他将人带回云深不知处后,他们之间的确亲密无间,但从未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蓝忘机无法确定魏无羡对他的情意,只是一厢情愿地对他好,只盼他能留在自已身旁,从未奢求过魏无羡能有所回应。
如今他一朝病倒,竟然得到了与眼前之人亲近的机会,若说不激动,那是绝不可能的。
然而,他闭上双眼,等待许久,却始终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触碰。
当他疑惑地再次睁眼时,恰与魏无羡探寻的目光相对,顿时满面羞惭,侧过脸去。为免自已的心跳声被魏无羡听到,他又向内挪了些位置。
好在屋内未点烛火,从窗子洒进来的月光也无法看清人脸。故而,魏无羡并不知晓,此刻蓝忘机的耳朵已红得近乎滴血。
“嗯,还有些热。”魏无羡并未深思,一心只在蓝忘机的病情上,“蓝湛,你这身子也太孱弱了,不过是发热而已,竟然能陷入梦魇,你这状况也是少见。”
闻言,蓝忘机沉默不语,眼眸微黯。
若只是普通的发热倒也罢了,不慎陷入梦魇,他自已也能很快挣脱。可这并非普通发热,梦魇更非寻常噩梦。
刚回来时,他便一直在思索,前世他所寻得的术法,乃逆天之法,无论是否能成功催动阵法,皆会遭受天罚。
他虽误用错一则禁术,但终究也算成功了,理应遭受天罚才是。可多年来,他周围一切安然无恙,未见任何天罚的迹象。
本以为,他是何等幸运,施展禁术法咒回到过去,前世心中所愿,今生近乎皆已达成,甚至未曾受到惩罚。
直至此次患病,他才明白,天罚并未缺席,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影响着他。
不过,究竟是何种惩罚,蓝忘机并不知晓,只知今后若再度患病,定然不会像今日这般,轻易苏醒。
毕竟让他深陷其中的梦魇,是他的心魔。心魔不除,他终有一日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在他怔愣之时,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蓝湛,你别生气,我不说你孱弱了还不行吗?别不理我啊。”
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魏无羡在他耳边唠叨了许久,他一个字也未曾听见。
正欲解释,以防他心生误解,忽感喉咙一阵奇痒,欲言又止,化作阵阵咳嗽。
魏无羡见状,匆忙跑去倒了杯茶水,一手喂他饮下,一手轻拍他后背,助他顺气,“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莫要着急。”
许久,蓝忘机方才顺过气来,缓声道:“没有。”
“什么?”魏无羡疑惑地看向他,不明其意。
蓝忘机道:“没有生气。”
魏无羡愣了一瞬,终是明白他所指何事,挠了挠头,尴尬笑道:“不生气便好,你快些躺下,好生歇息,免得病又重了。”
他扶着蓝忘机躺下,为他将被子裹紧了些,正欲离开,却被蓝忘机抓住袖口。
蓝忘机似是有些难为情,将头转向另一侧,不敢看他,亦不知该如何开口挽留。
魏无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禁笑出声来,“蓝湛,没想到啊!你看这样如何?只需你说句留下,我便不走。”
蓝忘机并未答话,却始终没有松手。
魏无羡似是定要他开口,稍用力扯着被他抓住的衣袖,道:“既然你不说,那便快些松手,我要回去歇息了。”
蓝忘机依旧沉默不语,紧紧拽着他的衣袖。若要与他比力气,魏无羡断无胜算,即便他卧病在床,手中的力道亦是丝毫不减。
与他争抢许久抢不过,魏无羡只得无奈放弃,直接爬上床榻,推了推蓝忘机,道:“你往里边挪一挪,趴在床沿睡有些冷,我瞧你这被窝定然暖和。”
他本无离开之意,只想去橱柜取床褥子来,以作打地铺之用,趴在床沿睡,实非良策,既冷且不适。
谁知蓝忘机会突然拉住他,仿若孩童撒娇,令他心生逗弄之意。
适才所言,只为惹他羞恼,使之松手,岂料他竟真的往里挪动些许,为他腾出位置。
一时之间,魏无羡也不知该如何抉择,是掀开被子躺下,与蓝忘机同床共枕,还是另想他法离开,去取床褥子。
纠结半晌,终是决定躺下。同为男子,亦非首次与他同床,睡在一起能有何处不妥。
只是,他躺下后,有意与蓝忘机保持一定距离。并非嫌弃,实乃担心自已睡姿不佳,影响蓝忘机休息。
在魏无羡昏睡的这两日,蓝曦臣谨遵父命,每日都为蓝忘机泡一个时辰的药浴。
静室常年焚檀香,蓝忘机身上亦常留檀香味,闻之令人心神安宁。
而今他身上不仅有檀香,还夹杂着些许药香。二者相融,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之感,并不觉刺鼻难闻,反倒有催眠之效。
魏无羡嗅着蓝忘机身上的味道,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未几,困意袭来,缓缓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两人之间相隔些许距离,冷风难免钻入。
起初,魏无羡于睡梦中尚能感到一丝凉意,遂将身子蜷缩起来,却仍与身旁之人保持距离。
但很快,他便觉周身暖烘烘的,仿若被棉花包裹,睡得极为舒心。
迷糊之间,不知是梦是真,他听到蓝忘机的声音,带着些许哀伤,“魏婴,别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