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慧选择了救。
她把自已当成个物件，换回了那个如今是人渣，小时候却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的性命。
自此以后，命运的小船带着这个年轻女孩，朝着另一个方向急转而去，本该去往阳光明媚之地，却转入阴沟烂泥沼。
秦兰变本加厉，胃口大开，甚至同小区的人也接。那个被丝袜吊死的男人，便是他们这栋楼第一个跨进秦兰家门的。
还有那个跳楼自杀的，是个皮条客。
那段日子里，张晓慧不是没反抗，但是每次都被喂了药。有一次好容易逃出门，碰上个刚下楼的邻居抓着他求救，却被秦兰骂回去：“看什么看啊！没看过家里教育孩子啊？这年头的孩子你说说，都要高考了竟然想和人私奔！你说难管不难管！”
没多久，张晓慧得病了。
她去医院里看病，医生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用冷冰冰的言语冷嘲热讽她。再后来，学校里也传出了风言风语，校长谈话，朋友疏离，成绩一落千丈……张晓慧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去监狱看望了父亲，回家路上便买了药，先给秦兰吃。秦兰倒下后，她静静躺在自已房间里，关上门，割开了手腕上的脉。
令人意外的是，秦兰没死成，她中途呕吐清醒后，打了120。本以为张晓慧给她下药后逃了，却不想，等她从医院回家才发现，女孩尸体已经腐烂在了屋子里。
等到一年后苏启航回来，他只得到张晓慧的死讯。
女孩其实曾经打过电话给他的，但他那时所在的地方一点信号也没有。
妖想弄清一件事情的真相那就太简单了，只要妖元探一探，许多事情便都真相大白。
苏启航找到她家时，张父已经从监狱放出来了。
因为极其愤怒，苏启航并未立刻发作，而是尽可能地找出更多的凶手。
所有导致女孩死亡而不得救的人，统统都得死。
包括曾在楼道里对女孩见死不救的路人，包括那些明明平常有所察觉却无动于衷的邻居，包括那医生，包括给秦兰介绍客人的皮条客，包括学校那些嘲笑过张晓慧的孩子们，有一个算一个。
毛禺忍不住开口：“所以一个月前，平湖中学门口车辆失控，死伤十八人。在那之前，还有一起跳楼事件，跳楼者是个高四复读生。这些都是你做的？”像是极为不认可，毛禺蹙眉：“他们都是无辜的。”
音离也大为震动：“那今天那两个警察呢，为什么连他们也不放过？””
苏启航笑了下，往沙发背后一靠，双手抱住后脑勺，惬意地深深呼出一口气，道：“她曾报过警，警察也来了，但只判定这是一起家庭教育纠纷便匆匆了结。但凡他多一点耐心和敏感，但凡他没那么敷衍，晓慧都不会死，他也不会得到今天的下场。哼，你说他这脑子，留着有什么用？”
音离默了默，还想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一整年，苏启航却继续笑起来：“挺大快人心的吧？这才叫恶人有恶报！”
音离：“……”
毛禺：“……”
说完这话，苏启航抬头看天空，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他感慨地说：“今天是她生日，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该陪着她一起，给她一个最华丽的生日会，她该有多开心？…………怪我来迟了。”
来迟了……
音离蓦地心口一疼，前尘往事袭来，令她胸口沉闷像被压了块大石，失神间，又听苏启航说：“不过，事情还没完。”
他放下手，十指交叉撑在膝盖上，脸上再次露出阴郁的笑容：“罪魁祸首还没死呢……不过不着急，我也不希望她死得太痛快。”
音离静静看着他发疯，又觉得这实在是情有可原，她轻叹一声：“你还想做什么？”
苏启航抬头：“杀人，洗冤。”
“……”音离一怔，“人都被你杀得差不多了，你还打算怎么洗？”
“当然是揭发事情的真相，让所有人知道晓慧的真正死因！！让那个女人跪下给晓慧赔罪，让她得到生不如死的惩罚！！”
音离没开口，但她想起不久之前那个女人被打得浑身是血的模样，道：“所以她现在的遭遇，也是你特意安排的？是你控制了张晓慧父亲？”
苏启航笑得得意：“效果如何？”
音离蹙眉。
"哈哈，"苏启航愉快地一笑，然后将手指掰得咔咔响，“等给晓慧正了名，再将她卖到非人之地去，让人族自已惩罚他们的罪徒……那会比我亲自动手更有趣。”
仇恨如此之深，复仇之心如此坚定，音离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他，只得道：“让秦兰下跪说出真相容易，让所有人相信晓慧是被逼死的，这也不难，难的是，晓慧已经死了一年了，就算你为她复了仇她也不……”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音离道，“张晓慧的人元，不会还没走吧？？”
苏启航静静盯着她。
音离恍然：“果然还没走？你把她藏在哪儿了？”
苏启航沉默了片刻，忽地站起来走向阳台边，夜风将他的校服吹得鼓起来，他转过身，背靠阳台，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块雕刻成狮子状的墨绿色石块。
昏暗的夜色中，那绿色接近于黑，并且常年被人使用和摸索，它表面已被磨出了油光。
音离脸色微微一变：“集元石？这不是……这不是我们智族的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苏启航却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看着手里的石块，神情突然变得很温柔：“你说要帮我的。没错，人的事情好解决，但是我想让她也知道，让她知道自已的冤情得到洗刷了。”
“我想让她安息，不想让她带着悲伤和绝望还有仇恨去到下一世，我想让她下一世也和这一世的开头一样，做个温柔，善良和幸福的人。我想让她知道，她对这个世界带着善意是对的，而我，没有辜负她，只是来晚了。”
说实话，音离真的有被这只小妖的深情感动到，若是从前的从前，她大概也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可是太多教训告诉她，规矩就是规矩，规矩不严，下面的小妖都会争相效仿，那么人族便会被这小小的干预和私心，搞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苏启航抬头看向音离：“你是智，我想在事情的真相被揭露时，你将她唤出来，让她亲眼看一看结局，然后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好好去投生。
看来对方是深信不疑自已智族的身份了，想让自已帮忙将晓慧的人元祭出来，让她亲眼看见仇人伏法的同时，给她来生找个好去处……音离再次看向那颗集元石：“你这个东西到底哪里弄来的？”
智族的集元石，用作接引人元，是极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到苏启航这只小妖的手上？
苏启航闻言，眼中却缓缓升起猩红的暴戾：“所以你问这么多，是想食言吗？你不肯帮我？”
见他又要发作，音离赶忙抬手安抚：“当然不是，但是这个东西……”为怕自已说太多令对方起疑，她只得暂时妥协，“咳咳，好啦，既然我说了要帮，就肯定会帮的，那你把集元石给我。”
苏启航看着她，似在判断她说这话的真假。
音离其实有点心虚的，话都放出去了，现在再要跟他解释自已其实不是智族，那更难吧，怎么解释自已其实也是妖呢。
算了，如果这件事情一定要解决，大不了再去找找刚刚碰到的那个白大褂，看他的样子，应该就在这附近。
不过音离也没有忘了自已的目的——套话。她一面抬着手，一面笑道：“其实说起来，你既然把所有伤害她的人都教训了，那你自已呢？你说她曾经给你打电话，但你一直没接到？你们妖族这么闲，哪儿有什么紧急事情耽误你，竟连人的电话都接不到？信号不好么？如今这世上还有信号这么不好的地方？”
苏启航：“……”
音离玩笑似的继续道 ：“那要这么说，害死她的因果里，你……的电话打不通，是不是也是重要的一环？难道不是因为你给了她希望，又在关键时刻将她抛弃了她才……”
“放屁！”苏启航骂道，“你放屁！你到底是哪头的？！”
音离“啧”了声：“火气不要这么大嘛，我也只是实事求是的分析，话说，你消失的那一年……”
“妖巡来了。”话音未落，苏启航打断她，神色开始戒备和紧张。
听了半天非人秘辛的毛禺终于再次开口：“妖巡？”说着看向音离。
音离也是微微震惊，竟然引来了妖巡。
妖巡，是妖族地方官，专管小妖犯事的。
人族有人规，妖族也有妖规，这妖规还是音离在位之时定下的。
妖族规定，无故扰乱人间秩序致一人枉死者，封其妖力十年；无故致十人枉死者，封其妖力二十年；致五十人枉死者，关入锁妖塔；致人间大乱者，灭其妖元，灰飞烟灭。
依照苏启航这动静，被妖巡盯上不足为奇。
也不知道来了个多大本事的，能不能看出她的真实身份来。
想来是不能，妖巡处于妖力倒数级别，只比普通小妖高一阶，应该不能看穿音离的妖元本相。
思索间，楼梯间果然传来脚步声。
大家呼吸一凝。
“这都几个点了，好了没啊，耽误本巡睡觉啊……”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那人冒出了头。
年轻，带着股莫名的痞气，语气吊儿郎当的。
他刚露面就愣了，盯着毛禺惊讶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音离更震惊，这个城市的妖巡，认识毛禺？？？！！！
毛禺也吃惊不小，看着来人目光复杂：“你……”
音离问毛禺：“你认识他？”
毛禺点了个头：“他是，凤凰古街卖古董的。”
苏启航却哀嚎起来：“大哥，我这儿还没交代完呢。”
那妖巡瞥了眼音离，站在原地顿了顿，而后微微蹙眉。不过片刻，他又露出个笑容，然后流里流气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掏自已牛仔服口袋。
先是拿出一支烟，叼在嘴巴上，然后拿出个打火机，走到毛禺身边时他搭上毛禺肩膀含糊道：“你怎么也在这边玩，这是你的新案子？”
音离仔细观察这妖巡，是个小眼睛帅哥，说帅哥其实只是想证明这是个男的，因为那长相，那高凸的颧骨和凹陷的脸颊，若不是吊炸天的气质在撑着，实在就要算是丑的了。
音离很少见到妖会挑到这么丑的皮相去投胎。妖有自主投胎权，自然都是挑那好看的父母和良好的家世，从前大家管这叫遗传，如今人类有了科学的解释，叫基因遗传。
大多时候基因都往好的方向在发展，因为父母五官都优良的话，孩子再怎么也不会丑到哪里去，除非基因突变。
而眼前这位妖巡大哥，说不得便是基因突变，而且变得有点厉害了。
毛禺被他搭着，语气仍旧镇定而冷淡：“不是。”
但是那人仿佛没听见，用打火机把自已嘴上的烟点燃，深吸一口后才状似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音离问毛禺：“你女朋友？”
音离：“……”
觉察到音离的目光，他忽然假模假样“咦”了声，对音离道：“同行哦，差点没有认出来。”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好奇怪，你用了什么法宝，我怎么探不到你？”
